大火冲天,萍踪在火光前哭泣。
一日之前,她还是这岛上的公主,有威严又温和的父亲,有温柔又宠爱她的宣姨,有看似冷淡但目光总跟着她流转的母亲。
然后一夕之间全部失去。
还要在那之前,让她直面一场彼此之间鲜血淋漓的撕裂。
将那些多年的温情和睦假象彻底揭开,看见里头的不堪和腥臭。
铁慈凝视着她颤动的背影,心想池凤郦真的就这么放心地把女儿交给自己了吗?
经过这样被伤害被欺辱的一生,她还能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如此倾心交托吗?
传说中的帝炎,可不是如此善良的一个人。
铁慈暗中运气,想要找到不妥之处,然而此刻内息通畅,她担心的事暂时都没有发生的迹象。
她只能将这个疑问藏在心底。
三大高手转眼都消亡。
船上的海盗们瞬间便失了方向。
有人忽然哀叫一声,跪了下来,频频向天磕头。
随即那些岛民扮成的海盗,隐约也明白了什么。
他们的神没有了。
被苍天吞噬了。
鬼岛的未来,即将像此刻忽然动荡起来的海浪一般,破碎而震荡不休了。
大船上的人也反应过来,知道转机来了,顿时精神大振,开始反扑。
船上有人大叫:“生擒!生擒这些海盗!回来我要禀报我们老爷,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在作祟!”
他话音未落,嗖地一声,一支冷箭穿越雾气,穿过了他的咽喉。
那人捂着突突冒血的咽喉倒下,眼睛死死盯着侧方的海域。
凌晨时分,海上起了雾气,众人的注意力又都在那三个高手的乱战上,都没注意到,不知何时,雾气中隐隐绰绰出现了几艘中等船只。
没有旗帜,看上去像普通渔船,但船上满满的都是人,那射死大船上的人的箭,便是从这几艘船中射出来的。
那几艘船来得很快,飞快地搭上搭板,就有人奔上大船,有人对那鬼岛的人叫道:“如何还没有拿下?那几位大人呢?”
鬼岛的人失魂落魄,还没回答,萍踪忽然冷笑一声,飞身而起,三两步越过潮头,跳上船,揪起那问话的人便正正反反十几个耳光,道:“大人在这里呢!”
那人被打得晕头转向,但他也是认识萍踪的,好半晌愕然道:“萍踪姑娘……您……您爹娘呢……”
萍踪的回答是再次正正反反十几个耳光。
耳光声里,人影一闪,铁慈出现,在她耳边悠然道:“乖侄女,就是这些人,害了你爹娘。宣琼勾搭上他们,利用你爹好财的毛病,打劫来往商船。因为她能帮你爹挣钱,你爹对她俯首帖耳,由得她欺骗你,欺负你娘,才最终造成了这三人同归于尽的结局。但那些钱,你爹也没用在你们身上,尽留在密室里刺眼睛了,你说,有什么意思?物欲如井,贪念害人啊!”
“你说的对。”萍踪愤愤道,“都是这些人勾引的!你不许叫我侄女!”
“好的侄女儿。话说你爹娘为什么不能离开这片海域?这些年我们都没听过他们的消息。”
“好像很多年前他们受了伤,需要靠这片海域里的一种珍产治伤,也需要很多珍贵药材,有时候商船上会有这些。”
两人对答间,萍踪已经撂翻了好几个冲上来的人。
“那你知道这些船上的人是什么人吗?”
“我不知道。”
“那他们认识你。”
“他们经常给我爹送东西啊,我爹的属下,我为什么需要认识?”
铁慈叹口气。
你娘说的没错。
果然白痴宗师。
萍踪的一番发泄性的单方面殴打,终于激怒了对方,那些人逃回自己船上,萍踪又追过去殴打。
她刚得的真气,还控制不好,心中又悲愤难消,毫无理智。像个人形杀器一样,杀得那船上人莫名其妙又惨叫连天,几番欲图解释都不成之后,也被激怒了。
有人叫道:“这里出事了!这婆娘疯了!退后!上火!”
一声令下,几艘船后退,船身翻板轧轧开启,出现一排洞口,同时洞口里探出些黑黝黝的东西来。
大船上的人见多识广,惊道:“火炮!”
有人怒道:“火炮严格管禁,海盗哪来的火炮!”
“这些海盗和永平水师勾结!”
铁慈呵呵一笑。
图样图森破。
比勾结还严重多了。
人影一闪,萍踪连火炮都不怕,跳上那船身,抬手一道火线飚射,直入那黑洞洞的炮口,砰一声巨响,那炮还没来得及发,直接给她弄炸膛了。
船身一阵剧烈摇晃,黑烟弥漫,船上人倒了一地,那炮口旁边生生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眼看着船身就要裂开了。
船上一阵混乱,人们下饺子一样纷纷跳水。另外一艘应该是主船上的人,见状立即下令:“回航!回航!”
铁慈眼力好,忽然看见那艘船上有几个人冲出来,冲着船头上那位正在下令回航的头目背后,似乎想要拿下他。
她立即对萍踪道:“侄女儿,帮个忙,威吓一下那艘船,但是不要再……”
话音未落,萍踪又是一抬手,一溜火光冲着那艘船一个炮口,砰地一声又炸了。
“……炸了……”铁慈的后两个字刚刚出口。险些咬了自己舌头。
萍踪头也不回:“再叫我侄女,我就这样炸了你!”
铁慈:“嘿嘿,好的侄女。”
那边船上遭受袭击,也是翻倒一片,那站在船头的头目跌倒,他背后那几个人趁机冲上去将他扭住了。
领头的人被控制住,其余的人被炮火威胁,都慌乱不敢动,铁慈远远看见那几个人很快控制了船上局势,下令回航。
好在这艘虽然也被炸了,但萍踪控制了出手,只伤了船舷,倒不影响航行。
回航之前,那出手的人遥遥对铁慈大喊:“多谢这位兄弟帮忙,我等来自永平府。兄弟以后若有驱策处,请凭此件找到当地驻军,说寻老余,自会有人出面!”
说着掷过来一个令牌,铁慈接了,瞄一眼令牌,心中一动,高声道:“倒也不必特地相谢。在下正好要去永平府,不如兄台这便携我等一程。”
那边稍稍犹豫一下,也便应了。铁慈便令丹霜先留下,协助大船处理善后。
大船上的人已经开始反击,俘虏了一些岛民和前一艘被炸翻的船上落水的人。
那些岛民慌乱地向萍踪求救,萍踪打了一通架,平静了些,看见那些把她抚养大的岛民,有些不忍,下意识地看向铁慈。
铁慈便请那边船上稍候,自己去了大船上,那边接待的船主,颇有气度,一口的盛都官话,铁慈一看那待人接物,便确定那人要么就是公侯世家的有地位的管事,要么就是高门远亲,专门负责经商的人才。
便是这些人多年经商打磨油滑,但对上铁慈这种出身和经历毫无缺陷的人,还是三言两语便被说得心服口服。
铁慈去的时候,他正在审那些后来船上落水的人,但对方一口咬定,就是海盗,是和岛民一起的。
这些人还算硬汉,动了刑,还是咬牙不说。
然后飞羽来了。
他把那几个人拎到后舱,也没听见什么惨呼,没多久,那些人出来了,个个冷汗涔涔,脸色惨白,老实交代。
铁慈对于飞羽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很好奇,飞羽却笑而不语,问急了就说,“你不会想知道的。别问了,问了以后你不肯嫁我了怎么办?”
铁慈呵呵一声。
想得真美。
但她也不问了,有些事,心照不宣就行了。
飞羽在那些打扮一样的俘虏中,精准地挑出了头目去审讯,问是问出来了,倒听得见多识广的船主一头冷汗。
这船上本是各家大佬背后联合的一次远洋捞金之旅,他背负着挣钱的重任,原以为这样的字号无人敢动,却没想到险些在这近海就全军覆灭。
以为不过是运气不好,却没想到背后猫腻。
竟似乎是有人以军养盗再养军,同时想要搅动浑水,对永平卫那位指挥使下手。牵扯到朝中对军权的争夺。
这背后风云听来心惊,这人是某公府的大管事,顿时也麻了爪。
商船被打劫不能不追究,但如果追究,牵扯太多,可能还扯到萧家,谁担得起?
铁慈也是直到此时才明白其中关窍,十分意外。
她猜到了永平水师以军养海盗,再以海盗养兵,但是也没想到,这回破例打劫大商船,竟然是为了对付狄一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