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你还是县令的儿子,你就是这样做的嘛!”锦绣双眼死死地盯着申仕林,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但是这申仕林自始至终都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只是望着不远处看着。
“我朝律例中早就已经写清楚,这放印子钱的勾当,是荼毒子孙的!律例条文都写的清楚明白,可是林家的人竟然罔顾朝纲,还要祸害相邻!”锦绣见申仕林不肯说话,转过身对着周围来看热闹的百姓说道,“大家想想,要是哪天家里有了些困难,逼不得已要借些银子救命,却遇到这样的混蛋,到时候大家可如何是好!”
百姓们听了都忍不住的连连点头,这小姑娘说的话是真,这谁家没有一个着急的时候?万一要是被这林家给坑了,真的是子子孙孙都要出问题的呀!
想到这里,大家看着临头家奴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胆子大些的,直接啐了他,像是恨不得直接就用唾沫把他给活活淹死!
申仕林忍不住心中苦笑,锦绣怕是看不上自己的。他自小跟父亲学的就是如何能留住自己这一身清明,做惯了中庸之人,他眼下哪里知道该如何表明自己的态度?
就算是他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事情真的就能那般处理吗?说到底,自己还是没那个胆子的。
小乞丐很快就把凤离天给叫来了,凤离天直接一身轻功赶路,而凌柒则抱着小乞丐,三人非一般的冲了过来。
锦绣看见凤离天,这心里就安定了一些,又暖了暖。
到底凤离天心里是有自己的,从后山到这里,他们就算是驾着马车只怕也要半个时辰。可是眼下,竟然只是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来了。
锦绣连忙上前,凤离天一看见她有些惊慌的脸色,心里的怒火就更甚了几分。
不只是因为眼前的这几个刁奴为难了锦绣,还因为他们放印子钱的事情!
自己那个兄长,他心里还是了解的。虽然工于心计,做事也算是有条理有手段,但是对下面的事情确实是不分青红皂白,只顾眼前利益!
这印子钱的事情在先皇在世的时候已经是十分的猖獗,可是没想到现在他竟然还没有动手去管制!
今天也就是锦绣见到了,他们能帮得上。若是他们一直见不到呢?锦绣无法知悉这些事情呢?
后果不堪设想!
这印子钱就像是瘟疫,被那些只顾眼前利益的人看在眼里,只怕会越传越凶!
很快所有的老实人家都要过不下去,而且还会被活活的逼出事情来!
官逼民反,自然就是这个道理。
凤离天的脸色乌黑,看着几个刁奴,他的心里就像是结了冰一样。
“你们就是放印子钱的?”凤离天的声音如同带了刀子,让人听了忍不住的遍体生寒,全身都战战兢兢。
领头的家奴不想说话,但是凤离天问了,他也不能不开口。
“是又怎么样?我家主子就是放印子钱的,难不成你还有意见了?这申公子都没开口说话呢,眼下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凤离天目光中的杀气更盛,看了申仕林一眼,发现他竟然站在那里如同置身事外一样,这哪里还配得上当官家的孩子!
凤离天一直看不上申县令的行事方法,但是好在岐山只是个小地方,没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他的治理方法倒是一直也没出什么大岔子,就那么放过了。但是没想到,眼下的这个男儿,年纪轻轻,竟然比他爹还要窝囊废!
天下的黎民要是摊上一个这么不作为的官员,是要受多大的为难!
凤离天只觉得身上燃了一团火,快要把他的所有克制烧光了!
“没资格说话,管不得你们?”凤离天怒极反笑,看着眼前的一群家奴,一个个的长的歪瓜裂枣不说,面目可憎,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这东西站在眼前,竟然还有人愿意放过他们,真真是可笑!
凤离天笑着从荷包里掏出几片金叶子,问面前的家奴,“可知道这是什么?”
领头的家奴看见凤离天手里的金子,两只眼睛就放了亮了!见凤离天开口问他,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么蠢的事情,但是到底还是贪心太大,开了口,“金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钱财你们可以不顾他人的性命,那么是不是,我把这些钱给别人,他们也可以取了你们的性命!”凤离天的语气依旧十分的冷硬,让那些看着他的人都忍不住的遍体生寒,他又转头看向申仕林,“申公子觉得如何?”
申仕林被凤离天一句话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面色有些难看,像是红又像是白,看上去异常的精彩,“这位先生说什么话,我不明白。”
“不明白?”凤离天又看向旁边的百姓们,“你们可明白?”
百姓们听了凤离天的话,都点点头。这么简单的话还不明白,是傻吗?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想为他们做主啊!
周围的百姓们都忍不住的自己带入了,就想着说自己是不是能够有个可以做主的人站在这里,为他们说一句话。
谁家没有困难的时候,谁家没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
但是这个林家的刁奴竟然说出那种话,做出这种事,这不是要把他们寻常百姓逼上绝路是做什么!
想到这里,众人看着申仕林的目光也变得难看了起来,像是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似的,难掩的失望全都在目光中一点点的积攒起来,汇集到申仕林的身上。
申仕林知道,只怕今日他做的事情要让父亲的威望再跌一些了,而且自己本来想要走仕途,继续在这岐山混下去的,看来也要麻烦了……
使了民心,可是很可怕的。
凤离天显然没关注他的小心思,他把几片金叶子捏在手里,看着领头的家奴,“今天有两个选择,一,你把这人放了,他之前还的银子也足够你们的本钱了,甚至还有了不少的利息。放了他,换你们的命,你们不亏本。二,这几片金叶子归你们,这些金子,足够抵得上他欠你们的钱了。但是你们要把脑袋交上来,今天,你们谁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凤离天的话音一落,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刁奴们面面相觑,心里的恐慌越来越严重。他们不过是听从家主的命令来这里收账的,可是却没想把自己的命交代在这里啊!
他们有些胆子大的还能撑一撑,那些胆子小的已经忍不住的双腿打颤了。
刚才他们一群人,勉勉强强能跟孙老幺和女孩身边的那个瘦弱男人打成平手而已,但是现在来的这个男人,显然也是会武的!而且跟他一起来的那个黑黑壮壮的男人,只怕功夫也不弱!
要是跟他们一番打斗,估计他们这群人是真的占不到半点的便宜!
想到这里,刁奴们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
“我只问你们,要选择哪条道?”凤离天眯着眼看着领头的家奴,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答案。
领头的家奴哪里敢随便说话,他确定,这眼前的瘦削男子说的不是假话,他不是在吓唬他们,而是真的在下最后通牒!
想到这里,他的腿就更软了,他可不想死啊……
“我,我哪条都不选!”领头的家奴虽然已经害怕了,但是想到自家主子的能耐,他又不得不强行硬着头皮说道,“把孙老幺交出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今日少侠你们能放过我们,以后我们主子自当记住各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自然会鼎力相助!”
凤离天听了这话,忍不住的笑起来了。他不强不弱的笑声像是有什么韵律,听在众人的心里却反应不一。
锦绣只是觉得他似乎十分的生气,但是却没有觉得害怕。
百姓们听了以后只是觉得有些冷意,但是也没感觉到杀气。
而那些家奴们感受到凤离天的笑声,就好像是听到了催命符一般,忍不住的全身变凉!
“老,老大,我们,要不要,我们回去吧!”有个家奴似乎实在是受不了了,上前拉了拉领头家奴的衣裳。
领头的家奴吓得都快尿裤子了,但是他也不敢动弹啊!
“闭嘴!你们忘了主子在我们身上下的毒了吗?今天这事儿要是不做完,我们还能活着嘛!”
领头的家奴说完话,剩下的人也都跟着全身一颤。
是啊,怎么忘了这件事了?
林家的那位女主子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家里的人都被下了毒,一旦不听话就会生不如死!
尤其是他们这些做放印子钱的人,早就被那主子放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旦发作起来生不如死!
前些日子不过是弄毁了一单子生意,竟然就被关在柴房里一个月!期间给吃给喝,但是不给解药!一群人里那些身子弱些的都没熬过去!
他们好不容易活下来,接了这单子生意。要是再不成功,他们就真的活不了了……
想到这里,他们就不敢再有退却的心思了。
要知道,若是被眼前的少年杀了,那不过是一刀子的事儿。要是被主子折磨,那是千刀万剐的感觉!
想到这里,他们全都打了一个颤,却又更加的坚决了。
今天一定要把孙老幺给抓回去!
“小姐,少爷,今日孙老幺谢过各位了!但是那个林家的女主子不是什么好惹的,若是今日给大家惹上了什么麻烦,害的你们……我这辈子,就是死了也会不安的!你们留下我,赶紧走吧。”孙老幺看见锦绣和凤离天这么维护自己,心里说不出的暖意。
他已经多久没遇见过这样的人了?自从家里出事以后,他就看尽了人间的冷暖,每天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
今天遇见的这位小姐和这位少爷,只怕是他人生中最为温暖的时候了!
孙老幺上前一步,直直的跪在锦绣的面前,“小姐,请受我孙老幺一拜!”
锦绣是真的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孙老幺竟然会跪在自己面前!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这么一跪,吓得锦绣忍不住的后退了一步!
但是她也能明白孙老幺心中的绝望,心里更是难受。
“孙叔,今日你的事情我是管定了!你要是谢我,就好好的活着!我云锦绣没别的能耐,但是养活一两个人还是没问题的。你只要好好的活下去,总有用得着你的时候!”锦绣说这番话,是想让孙老幺别没了希望。
人一旦绝望了,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别说是跟谁抗争,就算是活下去只怕也是奢望!
今天既然她看见了,这件事情自然是会管到底!
不管如何,她是不会看着孙老幺在自己面前就这么被迫害的!
孙老幺听了锦绣的话,这心里就翻江倒海起来。
要知道,已经许久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了……
凤离天见锦绣如此的坚决,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救孙老幺,但是对于锦绣的话,凤离天一向只有同意的份儿。而且他不觉得锦绣做的事情不对,比起京城那位,锦绣更有爱民的意识!
而凤离天一向就被交与帝王之学,对百姓就算做不到切身感受,但是也会尽量的做到维护!
今日之事明摆着就是眼前的林家有问题,他怎么可能不管!
墨子承在旁边看着,知道凤离天这是管定了,他心里也忍不住的思索起来。
锦绣与凤离天,不只是样貌上般配,只怕这做事风格上也已经是十分的默契了。
今日锦绣所做之事,凤离天来了甚至连问都没问,只怕是已经相信了锦绣让小叫花子传的话了。
如此的信任,在帝王之学中只怕是不被赞成的。但是他又觉得,锦绣怕是这世上最纯的美好,任谁都不能轻易的诋毁。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虽然心里是不赞成凤离天与锦绣在一起,但是本心来说,真的是为了皇位,为了权力吗?还是他真的喜欢上锦绣了,想要把人留在自己身边呢?
凤离天那边你正在与那群刁奴理论,锦绣却看着申仕林皱起了眉。
“申公子,我从来都不知道,当官可以当成这种样子。虽然你现在没有官职,但是怕是申县令也在一直培养你才是。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当官,怎么当官吗?”
申仕林苦笑一下,他想的事情怎么会被她这种女孩子明白呢?
在申仕林看来,当官是为了自己功成名就,是为了权势在手,是为了高官厚禄!
虽然他不会做出那种贪污受贿之事,更加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勾当。只是,这必须的为官之道,他还是不能忘记的。
如果事事都像锦绣这般任意妄为,如何让所有的百姓都能信奉他,服从他?
锦绣笑了一下,似乎是看出了申仕林的想法。
也对,锦绣虽然只有十岁,但是已经有了一个四十几岁的灵魂。前世的事情她也知晓,申仕林最后是走上了仕途,成为了这岐山的县令的。只不过他上任没多久就被商户给联名告了,百姓更是请了万民伞,状告这个不作为,纵容乡绅欺压百姓的官员。
所以她一开始就有些看不上申仕林,后来的事情里,她更是了解到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真的是没了半分的好感。
锦绣向来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她觉得自己已经给了申仕林许多次机会,她也算是比较公平可观的去看他了,却依旧无法把他当成朋友。
即使她能够从他身上感受到善意,但是她却无法接受。
“申公子,你只是看见了这眼前的一点平和,可是你是否真的想过,百姓们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官员。安居乐业不是需要你维持平和,算计平和,让所有的人都维持着平和的样子。而是要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大家做到真正的平和,没有鸡鸣狗盗。你想让所有人都看的起你,所有人都喜欢你,这可能吗?你不是银子,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你的。”
申仕林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锦绣,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话会从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似的。但是看见锦绣淡然的神情,他又不得不相信,这个明明比自己还要小的女孩,明明只是一个农家的女孩,却了解的比自己更透彻,更全面。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的想了一下,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
锦绣的话凤离天自然是听在耳朵里了,忍不住的一阵熨帖。看着眼前还在那里嘴硬的家奴们,眼里最后的一丝善意也灭了。
“既然诸位不听我的劝诫,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不怨我了。放心,诸位仙去以后,我自然会上门找你们的主子,把现在的事情说清楚!”凤离天的目光带着冰冷的刀子,看着眼前的刁奴。
刁奴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看凤离天双手突然一挥,金叶子像是沿着什么丝线向前飞速划来!他们亲眼看见金叶子飞过来,但是身体似乎又躲避不及似的!只听见“噗嗤”一声!
刁奴们瞪大眼睛,似乎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看见凤离天突然转身,把锦绣抱在了怀里,接着他们就看见眼前一片猩红,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眼前一黑,彻底的死了。
围观的百姓们先是不解,接着知道凤离天做了什么事以后,一个个的张开嘴就喊叫起来!
到底是乡村淳朴,就算是在这县城也不常见到这种场面!
这些家仆至少有十几个人,竟然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死掉了!
锦绣不知道凤离天为什么要突然这样,但是她闻到鼻尖的血腥味道,听到凤离天说了句“别怕”,心里也就明白了。
锦绣不喜欢杀人,更看不得血。但是她却知道,这些人必须死!
他们就好像是一颗颗的炸弹,埋在百姓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让人粉身碎骨!
孙老幺也没想到自己的问题竟然在一眨眼之间就解决了,跪在地上看着那群人倒在地上,血从脖子的伤口里不停的流出来,很快就染湿了地面。
他眨了眨眼,心中只有说不出的快意!
“好了,眼下这些人解决了,我们要怎么做?”墨子承看那些人都断气了,就拍了拍凤离天的肩膀,“你该知道,这些人不过是些小喽啰。”
凤离天点了点头,把锦绣从怀里挖出来,“我们去林家。”
“好。”锦绣点点头,又看了看还在跪着的孙老幺。
“孙叔,你还记得去林家的路吗?”
孙老幺赶紧站起来点了点头,“记得,就在后山!”
“好,那你带路,我们去。”锦绣拍了拍自己的衣裳,没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凌柒上前从那些人的尸体上拿下几块令牌一样的东西,接着就走了。
临走前又拍了拍申仕林的肩膀,“申公子,这些尸体就麻烦你了。”
申仕林只觉得全身一僵,他没想到自己还会被安排这种任务。
但是看着锦绣一行人离开的背影,他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空虚,冷,还有迷茫。
赶紧追了上去,又在路过巡逻的衙役的时候吩咐了一遭,让他们去把尸体处理了,这才跟上了几个人的步伐,朝着后山去了。
锦绣本来不想让申仕林去的,但是奈何他说什么都要跟着,也就没办法了。
除了锦绣来的时候的马车,凤离天他们又买了一辆马车。锦绣、凤离天、凌柒坐一辆,申仕林、墨子承、孙老幺他们坐一辆。
马车哒哒哒的往前跑,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后山。
孙老幺的车子在前,领着锦绣他们往林家走去。
锦绣在马车上窝在凤离天的怀里,凌柒早就被赶到外边赶车去了。
“天哥,你说今天这事我是不是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