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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过了午时,在田里干活儿的农人们大多都已吃过饭,随便找了个草垛靠着歇息一阵。花小麦自知是来得晚了,一路上走得便有些匆匆,将饭菜送到孟郁槐手中,与他又说了一会子话,便预备趁着有空,将另外一份送回家去,让孟老娘也吃一口新鲜热乎的。
自田坎上下来时,忽听得身后有人唤她,转过身,便见那罗月娇像个兔子一般欢天喜地地奔了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叫了声:“小麦姐。”
两人已有日子没见,花小麦遇见她,心下也觉得欢喜,咧嘴一笑道:“呀,这圆脸的漂亮姑娘是哪家的?听说秋天里便要出嫁了,也不知那嫁妆绣得如何,这会子还有工夫在外头乱晃?”
“小麦姐,你愈发坏了,刚刚一见面就笑话人!”罗月娇嘟了嘴,跺跺脚道,“我爹和我哥都在地里干活儿,还不兴我也过来转转?倘或他们需要搭把手,我也能派上用场呀!对了,你这是要回小饭馆么?我去跟我爹打声招呼,随你一块儿回去好不好?”
“怎么,该不是你那厨艺仍旧没长进,想着要嫁人了心里没底,于是打算再跑到我那里偷师?”花小麦噗嗤一笑,伸手在她圆团团的脸上揪了一把,“小饭馆我自是要回的,不过眼下,我得先回家一趟,把饭菜送去给我婆婆吃呢。”
罗月娇被她拧得有点疼,忙朝后退了退,鼓着脸颊道:“我娘说了,我的厨艺好了许多,我不过是猜逢着你下晌可能没那么忙,就想去同你和芸儿说说话,这也不行?你既要先回家,我便陪你一起,然后咱们一块儿去村东呀?”
花小麦向来很喜欢这姑娘,见她这样说,也便无可无不可地应承了,牵着她快步往村子南边去。拐进通往自家院子的小土路,行至门前时,忽听得院内有人说话,咭咭哝哝的,将嗓门压得挺低,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便站住了脚,静悄悄地立在门外,转身朝罗月娇轻轻摆了摆手。
“……从前我和我闺女做的那些事,你心里有气、怪我,我也十分能理解,毕竟,这种事搁在谁身上,只怕心中都不会痛快的。只是,谁让你将儿子养得如此出众?我闺女……一时歪了心思,我非但不制止,反而跟着她胡来,如今想想,我心里也愧得很呐。”
这是……关蓉她娘的声音?
花小麦倏然拧紧了眉头。
怎么怎么,昨日才被她看见两人站在门口小声嘀咕,今天便如此顺利地进了院子门了?话说得这样低声下气,认错认得这样痛快,难不成,仍是在盘算着要从孟老娘手里捞两个钱花?
罗月娇显然也听出院子里的人正是关蓉她娘,牙齿蓦地咬紧,登时就要冲进去。花小麦忙死死拽住了她,抿唇摇摇头,示意她先不要轻举妄动。
院子里,孟老娘并未曾搭话,却似乎也没有赶关蓉她娘走的意思,只是不做声。
关蓉她娘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她大娘,我之所以上你家借钱,是晓得你家日子过得不错,却不想你是这样一番情形——这钱我借不借,倒无甚紧要,只是有句肺腑之言,无论你能不能听进去,我今儿都一定要说出来,方才觉得心安。”
孟老娘仍是沉默,过了好一阵,突地冷冷道:“你有话就快说,甭跟我蠍蠍螫螫的,我没那么多闲工夫!”
“你儿媳妇……”关蓉她娘说到一半,陡然将声音又压低了两分,鬼鬼祟祟地道,“你儿媳妇手里把着不少东西,那小饭馆每月就能挣不少,还有那酱园子,也是个赚大钱的地方。她两口子关起门来富得流油,你这做婆婆的,手里却一个余钱都没有,这像什么?他们小辈儿有了钱就乱使,你这做婆婆的,好歹该替她管上一管——我说这个,可没有别的意思,我把话搁在这儿,即便是你真的将她手里的钱都揣进自己兜里,我也决计不会再管你借半个子儿了!”
花小麦站在门口,心头的火噌地冒了起来。
弄了半天,原来是跑来挑事儿的?只要隔壁的日子过得不好,成日鸡飞狗跳,你也就安心了是吗?
罗月娇站在花小麦身后,拳头都已经攥了起来,使劲拽拽她的袖子,小声道:“这母女俩,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货色,好不要脸!”
花小麦也顾不上搭理她,想了想,抬脚便走进院子里,朝着那因为她的归来,而立刻方寸大乱的关蓉她娘粲然一笑,抿唇道:“大娘,你今儿有空,来串门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