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将军府回来,段云苏一声不提那边的状况,反倒是在药房中捣鼓药丸。将军府的下人送来了好几盆开的正艳的花儿,赵贺辰仔细分辨,也认不出是何品种。
赵贺辰抱着小宝看段云苏制药,调皮的小宝见着药草就像抓着往嘴巴放,愣是把淡定的老爹给吓坏了,忙将人抱紧了不让乱动。
儿啊,你娘亲的东西分分钟都是有毒的,你想吃了当个小毒娃儿?
段云苏制药一向不喜有人在身边,今日赵贺辰进来,有的丫环也跟着进了来,说到底还不是想看看她究竟弄些什么东西。赵贺辰顿时恼火了,连踹带踢让那些个丫环都滚了出去。
“娘子,这些人真烦心,何时弄走?”赵贺辰压低了声嗓,眯眼打量一下四周,屋里虽然没有丫环了,但保不准外面正有人偷听着。
“相公喜欢,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如今晚就拿那红眉开刀?”段云苏浅笑着走到窗前,掐了曼陀罗的花果,放在圆瓷碗中杵碎。
“娘子又弄出了什么好东西?”
“让她开口说真话的东西。”段云苏不多说,专心着手头上的活儿。
两人待了许久,段云苏想起今日还要到薛府一趟帮薛夫人针灸,净了手将方才的东西分类收好,锁了门不让任何人进去。
赵贺辰今日无事,便随着段云苏一同过去。小宝黏人,抓着段云苏的衣裳不肯松手,也只好一起带上。
院子里,安亲王坐在轮椅上,一听禀告说三口儿出门去了,那声叹息拉得长又长。他锤锤自己的腿脚,心里暗骂一声臭小子。站起来了后才知道装残是多辛苦,他整日的坐在这里,那小子却四处溜达。溜达也就算了,还将他的乖孙儿也给抱走了!
安亲王妃替他斟来一杯茶,看他那郁闷的表情,笑了:“你同辰儿争什么,他们那感情好了,随时都可能给你生第二个孙儿,那时候你想抱还不容易。”
安亲王闻言眼前一亮,似乎看见两小宝贝在他跟前戏耍了,心里欢喜却又不肯表现了出来,哼的一声端起了茶杯。
只是一说开,安亲王妃就想起了一件事儿。小宝都这么大了,云苏肚里怎么还没个动静呢?她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莫不是因为补身子的汤水少了?哎哟!自己可差点忘了这大事,当初她炖了不少汤,看把云苏给补得,身子好了才好生娃!
安亲王妃霎时间来精神了,朝外喊了一声:“采莲。”
“夫人找采莲什么事儿?”采莲急忙小步跑了进来。
“你去厨房挑一只老母鸡,宰了被备上,本夫人要亲自下厨。”
“是。”
看着采莲又出了去,安亲王道:“你又折腾什么呢?”
“什么折腾,难道你就不想多抱孙儿?”
安亲王思忖了半晌,道:“孙女也不错。”
安亲王妃噗哧笑了,亏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想说教她,自己心里不也一样惦记着!
“芙儿啊,怎么不见你对我这般上心。你瞧我这腿脚,也该补补了。”安亲王酸溜溜道。
安亲王妃啐了他一口,补什么补,他的腿是好是坏自己还不知道!
傍晚时分,天边的晚霞如胭脂般醉人,赵贺辰他们依旧未回来,安亲王妃有些担心地往外看着,时不时遣丫环去打探一下消息。真是奇怪了,云苏分明说不用花上多少时间的,怎么还没回来?
出去府门张望的采莲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安亲王妃看着她慌张的样子,也跟着有些急了:“怎么了,少爷回来了没有?”
“夫人,是祁王过来了,如今直接进了府,整张脸黑着了,可吓人了!”
“赵贺祁?”安亲王妃站起来,整整衣裳说道:“出去见见罢,看看所谓何事。”
莫非是因为刘绯雪流产一事?都好几天了,怎么这个时候才找上门。
出了二门,安亲王妃迎面撞上了赵贺祁,只见他脸色真如采莲所说黑得可以,那眼神想要将人给撕了一般,满满的都是阴郁。也不知这人像谁这么阴沉性子。
“祁王爷,这是要作甚,急急忙忙的。”安亲王妃看向他身后,六侍卫两丫环,这阵势……
“本王今日是来讨个说法的!敢害我孩儿!”赵贺祁抬脚要往里走,怒声道:“赵贺辰那傻子在哪里,给我滚出来!”
安亲王妃脸色一沉,敢侮辱他的儿子?“赵贺祁,就算你是王爷,也没擅闯他人府邸的权利,我一家不懂得滚是何样,不如你示范一番给滚出去?”
赵贺祁斜眼恶狠狠地看着安亲王妃,一伸手将挡了他的道的安亲王妃给推到了一边,负手直接往里走:“不说我就奈何不了你们?待本王将人找出来,有你好看!”
安亲王妃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采莲眼明手快将她扶住。任她再好的性子也被惹怒了,她三两步上前:“是非不分之人也能当上王爷,那赵桓沂真是要没落了。”
赵贺祁直接站定脚步,阴鸷的眼神让安亲王妃脑子里瞬间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暗自心惊。只听赵贺祁睥睨一声道:“皇上的名讳岂是尔等平民能唤的,如今你可不是我母亲,有什么资格教训本王!”
当初得知他连族谱都未曾上过,心里是怎样的一种怨恨!
“不是你母亲?”安亲王妃嘲讽一笑:“你这是承认你是野种?”
野种一词如一根刺扎进了赵贺祁心中,他狠绝地将人一瞪:“就你这恶毒之人,根本没资格当本王的母亲!”
“胡闹!”身后突然闯来一声怒吼,只见安亲王正转着轮椅的轮子出了来,身后跟着的是紫月。安亲王仔细打量赵贺祁如今的模样,那眉头皱成了一座山。
他正想出声斥骂,就听见前边传来一声音。
“爹爹别生气,怒伤肝,别为了不值得的人伤了自己。”二门上又走来两人,原来是段云苏他们回来了。
赵贺祁一见赵贺辰,如仇人见面份外眼红,箭步上前想抓住赵贺辰的衣裳,却被他无头无脑的一闪身给避了过去。他看着赵贺辰怀中的小宝,恨意一闪而过:“敢害了我孩儿,我要让你的儿子抵命!”
“祁王爷可有证据?”段云苏直接站在小宝面前,挡住了那疯狂的眼神。
赵贺祁,真的会为一个未出世的孩儿这般的上心?
“在你王府中,还要有什么证据!来人,将这两人个我抓住,本王要让你们看看,害了皇家血脉,该受何样的惩处!”
赵贺祁一声令下,六侍卫就直接冲过来。段云苏手中银针飞射而出,前面的侍卫扑通一声直接倒地,捂着膝盖脸色痛得狰狞。
“你居然会武功!”赵贺祁审视的目光落在段云苏身上,没想到她还是个深藏不露的!
“祁王也想多了,小女子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下,莫要被当刀子使。”
“你这是何意!”赵贺祁警惕地道。
“你带来的那丫环可瞧见了?”段云苏指向那叫雅儿的丫环,也不知今日赵贺祁带她过来是作证还是其他,正巧接给她段云苏一用:“这丫环心思大着呢,害了刘绯雪的孩子,是因为她一心想攀附上你,先除了未来的威胁,可懂?”
赵贺祁寒光扫向那人。
“王爷别听她胡说,奴婢是冤枉的!”雅儿不料祸事突然就上身,急忙跪地解释。
“本夫人记得还有个叫芝儿的,祁王不妨回去对峙。”
芝儿?地上的雅儿更加慌张了,她先后算计了芝儿,芝儿当然不会再同她说清!
赵贺祁狐疑地看向雅儿,想起往日这丫环确实是有意无意地向他抛媚眼儿,脸色顿时寒了下来。
“王爷,是他们想嫁祸于奴婢,请王爷三思啊!”雅儿慌乱地在石板道上磕了几个头,砰砰地作响。
赵贺辰淡淡的表情之下早就笑开了,娘子瞎掰的功力又见长了,这雅儿肯定做了亏心事,不然不会这般反应。赵贺祁,这次进府难道真是想同刘绯雪讨回公道?
“唉……”长长的叹息响起,几人四周看了一眼,不知是谁发出的声响。
“小娘子,我这等了小半天了,怎么还不打起来呢。”一把瓜子壳儿自天上飞落,纷纷扬扬的落在了赵贺祁头上。
段云苏抬眼一看,一人正依在院中高树枝干上,大红衣裳随意垂落着。那厮正翘着二郎腿,手中抓着的应该是瓜米了。
“小娘子,赶紧的打起来啊,啰里吧嗦的多没劲。”
段云苏眼角一跳:“姬公子,看戏要给银子。”
“这好说。”姬夙还真在怀中掏出了个银锭儿,一砸砸在了赵贺祁脑门上,又瞥了一眼赵贺辰说道:“小辰儿,拿出你的傻劲,傻子杀人不犯法。”
“姬公子,熙国律法没这条规定。”段云苏揉揉眉。
“是么?那等小爷成了大事,就定下这么一条。小辰儿,可有兴趣到我北国去?”
这边悠哉悠哉聊得欢快,那赵贺祁早就怒了,他伸手摸着已经肿了起来的额头,浑身的怒火升起:“姬公子,这是我家事,你莫要搀和!”
“怎么就不能搀和了,你可知道我是谁?”姬夙磕着瓜子,那壳儿洒了一地。
你能是谁,不就是北国的皇子么!赵贺祁正想顶了回去,却听那人邪魅一笑:“小爷我可是小宝他干爹,小宝和小辰儿的事,就是我的事。”
“干爹”一词刚出口,赵贺辰幽深阴冷的眼光就扫了过来。小宝的爹就只有他一个,狗屁的干爹!
“小辰儿,你这眼睛是抽了?原本就傻了,别再把这漂亮的眼睛给瞪坏了。”姬夙嗤嗤地笑得好不开怀,丹凤眼含情地抛了个媚眼:“不过小爷喜欢,小辰儿丑些,小宝就只喜欢小爷我一个。”
赵贺辰一眯眼,突然间朝他笑得无比灿烂,那一口白牙晃着森森寒气:“是么?”
一边的赵贺祁暗自打量,原来这赵贺辰与北国的皇子交好,这算是什么意思,自己过来可不是听他们拉家常的!
他正想说话,只见姬夙从树梢上飘了下来,鬼魅般闪到小宝身边,捏捏那白嫩的脸蛋,挑着剑眉道:“小宝,今日干爹给你看个好玩的。”
赵贺辰一把掐在姬夙动小宝的手上,姬夙不经意地一笑,手腕翻转轻松脱了禁锢。他挑衅地朝着赵贺辰一挑眉,却不料见赵贺辰笑意深深,身子霎时一顿,小辰儿莫非又在他身上下了暗手!
那赵贺祁还未反应过什么叫做好玩的,便见姬夙身子一晃就到了跟前,一把提溜着他的衣领,转身飞向墙头,手一松,“啪”的一声闷响,那赵贺祁已经不见了人影。
只听姬夙嚣张地拍拍手,肆意道:“这里归小爷罩着,想找茬儿,也要看小爷心情好不好!”
段云苏无语扶额,这姬夙,方才事情明明快要解决了,这一搅和,不知又会弄出什么岔子。
那些侍卫都是大惊,慌忙出去找他们的祁王去了。府中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只听见小宝拍着小手又笑又叫,咿咿呀呀好不兴奋。
姬夙每次过来,都是直接赖在府中不走了的。安亲王妃对方才姬夙的行为又好气又好笑,不过那人好歹也算是弄出去了。虽然还不知到赵贺祁究竟是为何过来,是否真的像他所说为刘绯雪讨一个公道。
姬夙一进屋,看见和狼睡在一起的小黑,鄙夷地伸脚踢了踢。小黑身子一蹦,直接扑到姬夙面前一口将他的衣摆咬住往后拽。谁说兔子没脾气,小黑在姬夙面前从来就没温顺过。
阿乌好奇地在小黑身边转了转,不明白小黑为什么要咬着眼前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它长牙了嘴巴痒,见着东西就想咬,一见小黑拽的这么开心,龇牙就想上去。
小黑伸腿一蹬,踹在了阿乌的脑门上,居然不肯让它动姬夙。阿乌前爪刨地,一下子冲了上去扭打了起来。
后面进来的段云苏见到了这样的场景,看着阿乌能蹦能跳的放下了心。看来那药效极好,阿乌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姬公子,天色不早了,你一路过来行程颠簸,一同用过晚膳便先去歇息罢。”安亲王妃都已经习惯了姬夙时不时的出现和消失,吩咐下人收拾好客房,替姬夙安排好一应物事。
晚膳十分,三个男人扎堆喝起了酒。小宝好奇地伸手探向酒杯,赵贺辰见着,用筷头沾了酒水放在小宝口中,小宝的脸瞬间皱巴起来。段云苏没好气地瞪了赵贺辰一眼,直接抱过小宝先一步回房。
洗浴完毕,段云苏松松垮垮地系了件里衣,侧着身子躺在床上,轻拍着小宝哄他入睡。
赵贺辰回来得比预想中的还要快,段云苏往了一眼外边,道:“不是陪爹喝酒么,这么快回来?”
“困,睡觉。”赵贺辰伸手解开一裳想要爬上床。
段云苏不满地皱皱眉:“浑身酒气,不许上来。”
“娘子……”赵贺辰耷拉下脑袋,看屋内左右无人,直接将小宝抱回小床上,大手一揽将段云苏搂着了怀中。
那扑鼻而来的酒味让段云苏不满地耸耸鼻子,伸手想要将他推开。赵贺辰抱得紧又紧,附耳轻声道:“让为夫抱一会,今晚要出去,不能陪娘子了。”
段云苏来不及问清楚,又见赵贺辰从怀中叫一张纸给掏出来,说道:“娘子,给你,薛府今日给的诊金。”
段云苏见是一张纸,原本还以为是银票呢,只是这东西个头要大些。段云苏有些犹豫,又有些新鲜,接过来一看,我的乖乖,居然是一张铺契。
“这是城内仁和堂的铺子,以后就是娘子的了。”赵贺辰看她似乎被惊到了,轻声说道。
“相公,你确定这是诊费,不是你打劫了人家?”
赵贺辰沉声笑了,胸膛闷闷一阵震动,怀中的段云苏锤了他几下,才听他说道:“娘子难道觉得薛家主母的命不值一家铺子的钱?你放心,薛家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
薛家行事低调,但整个熙国,找不到比他更富贵的人家,每年上缴国库的银子不是少数。薛家能如此富贵,除了家族一直以来的传承,更离不开先皇的帮衬。连皇上都支持着,薛家当然敢放手去做。只是今年情况却有些不妙了,遇见了个对他虎视眈眈的赵桓沂。
“我替薛夫人针灸的时候还疑惑你去哪了呢,原来是去干了这档子事。”段云苏斜睨了他一眼,将东西仔细放好了。
赵贺辰赖了上去,粘着她不放手。这铺契还是薛家家主薛凯义亲自送他的,当时他看着小宝直稀罕,与自己聊起来也投缘,再加上自己这么一说,没多犹豫就送了过来。
段云苏躺了回去,又想起自己差点被他转移了话题,便追问起赵贺辰是要去哪儿?
那会说话般的眼睛映衬着烛光,赵贺辰心神一动怜惜地吻了上去:“为夫要密探皇宫,娘子乖乖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