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小脸儿刚刚的羞红还没退下去,这会儿看到这两个字,小脸上又添了一层兴奋的光芒,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手指指着的两个字,也磕磕巴巴地跟着读:“石--头--”
读完,扭过小脸看着邱晨兴奋地道:“海棠姨,这是我的名字--石头!”
邱晨一下子笑弯了眼,点点头道:“嗯嗯,是的,石头好聪明。来,今天就学会这两个字,回去写给你爹娘看,好不好?”
石头兴奋的小脸儿放光,像磕头虫一样用力地点着头,连连答应着。
邱晨就握着他的小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两个字。接连写了四五遍,邱晨放开石头的小手,微笑着鼓励他自己写。石头很兴奋地握着毛笔,写起了自己名字的两个字。可惜,刚刚还乖乖听话的毛笔,这会儿没了邱晨的支撑,变得特别不听话起来。颤颤巍巍好不容易写完……邱晨很惊喜地发现,石头居然没有写错,把‘石头’两个字完整地写出来了--虽然写的比例失调,横不平竖不直,但,这对于第一个拿起笔的两岁小孩子来说,已经非常非常不错啦!
“真厉害!石头太厉害了,第一次写字就写对了!”邱晨很及时地竖起大拇指,给了石头一个有些夸张的表扬。
村里的孩子平日听到最多的就是训斥、喝骂,淘气些的挨打都是常事,但像邱晨这么表扬的却非常罕见,或者干脆没有。对于很少得到表扬的孩子们来说,邱晨这句表扬让石头顿时觉得比吃了糖心里还甜,其他几个孩子也都露出了满脸的羡慕和期望,恨不得此时受到表扬的是自己。
石头的小手有些颤巍巍地摸着差不多写满了字的纸,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纸张拿起来,看向邱晨。
邱晨想了想,问道:“石头是不是想拿给你爹娘看?”
石头用力地点点头,邱晨一下子笑了,摸摸石头的头,“去吧!先去后院让你爹爹看看,再拿回家给你娘看!”
“嗳!”石头脆脆地答应着,两只小手捧着那张纸,匆匆跑了几步,又猛地停住脚,转回身来给邱晨躬了躬身,算是道谢了。
邱晨笑的有些感慨,眼睛涩涩的,扬扬手道:“快去吧!”
石头这才捧着纸啪嗒啪嗒往后院跑去。邱晨看他跑的磕磕绊绊的,就连忙道:“跑慢些,别磕着!”
不过等她说完,石头小小的身影已经绕过屋角不见了,也不知听没听到。
有了石头的例子,栓子几个学习识字写字的热情也空前高涨,见邱晨回过头来,纷纷挤到跟前来,争着让邱晨教他认字写字。
邱晨也没含糊,一声令下,几个孩子乱七八糟一阵,就各自跑去找来小凳,坐在邱晨身边,学起识字写字来。
当天晚上,几个孩子无一例外地都受到了爹娘家人的夸奖,一张张小脸儿兴奋地涨红着,一晚上都没褪去,只怕夜里做梦还给笑醒了呢!
自此之后,这几个孩子就不再总踅抹着怎么淘气,每天都自己记着点儿,到了时辰就都过来学习识字写字。有时候邱晨手里的活儿没忙完,他们就自己乖乖地去寻了小板凳和自己的一套纸笔,端端正正在院中的矮桌旁坐好等待。
兰英和青山家的,几次向邱晨道谢,说邱晨有办法,把几个皮小子套上笼头了,一个个乖得不行,而且见了人也知道叫人行礼,眼瞅着懂规矩了。她们几个还主动提出给孩子拿纸笔钱,被邱晨拒绝了。
笔墨纸砚对于普通村民来说贵的很,但现在几套笔墨纸砚对邱晨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况且,孩子们用的最多的也就是几张毛边纸,毛笔不过一人一支,墨则是几个孩子合用一个砚台,都是俊文俊书提前磨好了,放在桌子中间,给一大群孩子用,也费不了多少。
这些孩子很节俭,也不知是不是跟林旭学的,拿来练字的纸都会用几次,第一次用淡墨,逐渐增加墨色浓淡,差不多每张纸都能用三遍,看的邱晨很欣慰也有些心酸。
不过四五天工夫,几个孩子拿起毛笔来已经有模有样了,写出来的字虽然还谈不上多好,但构架比例要比最初几乎看不出字来的时候已经好多了。最少,横竖撇捺都凑到一起去了,渐渐能够看出字的形状了。
这一天午后,邱晨又带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读书写字。邱晨教了几遍之后,孩子们就一个个嘟着嘴,非常认真地握着笔练起字来。
本来买给孩子们练字用的毛边纸比较厚,但几次用淡墨写过之后,到后边几次都会变得皱缩了,孩子们一只小手用力压着纸张,一手握笔写字,看着就觉得吃力。她就开始琢磨着,找个什么东西来替代纸张,让孩子们练字用。
在现代的时候听说过专门用来练字的练字纸,可以重复使用许多次。只不过,那个可想不可求的,于是邱晨又从记忆的最深处,挖掘到一种练字用的‘石板’,那个可以用毛笔沾了清水练字,虽然没办法与纸张练字完全等同,可总比孩子们这么费力地用皱缩不平的纸张好得多。
只是,她大脑中关于‘石板’的记忆太久远了,已经没有材质之类的信息了,只在印象中记得石板的表面并不太光滑,而是有一种磨砂的感觉,她不确定这个时代没有电动解石工具的情况下,能不能把石板做成那种薄而平整的石板。因为太厚重的话,或许可以写字,但孩子们搬动起来就不方便了。
心里琢磨着,还是去采石场问一下,看能不能做出来吧。
琢磨完了写字工具,邱晨再看一个个认真读书写字的孩子们,特别是俊言俊章,还有在一直忙碌的俊书俊文,邱晨那个请先生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教教小孩子们识字也还罢了,虽说是繁体字,邱晨基本都能认识。但那些之乎者也还没标点的文言文,邱晨自己有些地方都读不通,根本没办法给孩子们讲述。最开始识字的阶段影响还不大,但时间长了,势必会影响到孩子们的学习进度和成绩。
心里胡乱琢磨着,邱晨又去后院转了一圈,看着众人忙碌而有序的工作着,还有工夫说笑几声,倒也热闹和谐,她也就在此转回了前院。
几张小矮桌上,俊言俊章阿福阿满仍旧认认真真地写着字,石头也有模有样地拿着一支毛笔费力地写着。最皮的栓子和山子不知怎么地跑去菜园栅栏边儿,蹲在那里嘀嘀咕咕地研究着什么,二虎和结实正拿了自己写的字互相比量着……这些,邱晨都不觉得意外,让她意外的是灵芝小丫头,没有写字读书,也没有和小伙伴们玩耍,而是蹲在东边的墙根下,小小的身子背对着邱晨这边,不知道在做着什么?
难道是,那个皮小子把灵芝惹哭了?
邱晨心里疑惑着,轻手轻脚地朝着灵芝走过去。只不过,灵芝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小失了母亲,又缺了父爱的原因,特别的纤细敏感,尽管邱晨尽力地放轻了脚步,但离着小姑娘两三步的时候,灵芝还是被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并在邱晨反应过来之前,匆匆用脚把地上划写的什么搓掉了。
一个四岁的小孩子防备心如此重,大大出乎了邱晨的意料,也直觉地让人不喜。
怔了怔,邱晨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和表情,微笑着问道:“灵芝,你这是在写字么?”
灵芝眨着一双湿漉漉带点儿怯怯的眼睛看着邱晨,片刻之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邱晨暗暗呼了口气,心中给出了一个自己的解释,想来小姑娘是怕自己写的字不好被人笑话,才急匆匆把自己写的字抹掉吧!
抬手抹了抹灵芝的小辫儿,邱晨笑道:“海棠姨不是给你们发了纸,灵芝为什么要在地上写呢?是不是纸用完了?”
灵芝的小手背在身后,睁着大眼睛摇摇头,晃动的两只小辫子一阵猛晃,却并不说话。
邱晨也不勉强她,也不再追问,只摸了摸小丫头的头顶,笑着道:“灵芝在地上纸上写字都行,不过记得在地上写过字之后,要洗洗手!”
灵芝点点头,把手里的一截树枝扔掉,匆匆地跑去孩子们那边了。
邱晨看着小姑娘瘦骨伶仃的背影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突然,她心中一动,猛地转回了视线,盯着地上的已经模糊了的字迹……她想起来了,简便又可重复使用的练字工具除了石板,还有一个--漆木板!
其实就是用一块长方形的薄木板,表面刨光滑,然后刷上漆,木板的漆面就变得油亮光滑了。拿毛笔沾了清水在这样的漆木板上练习写字,水迹干了或者擦去,就可以一遍遍地重复使用。
虽说,漆木板不能完全替代纸张,却可以让孩子们用来学习写字,字写熟了,再用纸笔练习笔画和毛笔的运用,就可以省下不少的纸张!
因灵芝小丫头让邱晨想起一个代替纸张练字的工具,她也没注意地上已经模糊的字迹,兴冲冲地去找池塘边找杨树勇和杨树猛了。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邱晨不断地发现着两个哥哥的种种才能,简单的木工活儿就是其中之一。制作漆木板不用太多技巧,找杨家哥俩就足够了。
一边往外走,一边还盘算着请先生的事儿……先生不好找,要不就让林旭去问问徐先生,能不能让俊言俊章去就塾?俊文俊书也可以空出半天的时间来,去学塾里跟着上课,剩下的半天再回家帮忙即可。
当天晚上,杨家兄弟不负所望地制作出了最简易的练字工具--漆木板!邱晨也和林旭说了,关于俊文兄弟就塾的事儿,嘱咐他明天去孰里的时候,问问徐先生。
几个孩子兴冲冲地用毛笔在漆木板上写写画画,可以无限制重复使用的漆木板,使得孩子们去了节约用纸的约束,可以任意地写、画,把几个孩子都兴奋地小脸儿放光。
邱晨也不像其他妇人那样,做针线,就沏了茶和两位哥哥轻声说着话。他们兄妹们说话的内容很随意,说杨家铺子的邻里百舍,说他们小时候的童年趣事,说父母的种种,这些日子,邱晨则会时不时地问一些杨家兄弟赶车外出时的见闻,去过的地方,各地人的独特习俗趣事……在这些闲聊中,邱晨渐渐了解了许多在书上没寻找到的问题的答案。
譬如,杨家铺子所属的清和县和刘家岙所属的安平县,同属于安阳府,而安阳府又隶属于直隶省,位于直隶、山东、河南三省交界处。邱晨对应现代的区域规划,她所在的地方大概在河北省邯郸市。刘家岙后边的大山,应该就是太行山脉。
渐渐地,地理位置在邱晨的脑海里清晰起来。
安平县距离北方边境并没有先前她想象的那么远,也没有后来从洪展鹏嘴里听到的‘三百里’那么近,到达戎人的地盘最少有八百里。只不过,由于边关交战不断,边境上一大片地域人烟稀少,距离安平县最近的边关重镇怀戎,离戎地还有百多里,距离安平县大概在六百多里。
另外,邱晨也从杨树勇杨树猛口中得知,长途行商并不能像他们进城的速度那么快,一来是胭脂要比普通马匹速度快得多,而来,载重之后,车子行进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一天能走八十里,就算很快了。若是遇上大雨、大雪、大风等恶劣天气,就只能停在一处等待,等恶劣天气过去,才能重新启程上路。这样盘算下来,从清河镇出发去往怀戎镇,最快最快也得十天,加上到达之后的交接,一个来回就差不多要耗时一个月!
如今是四月初,再过十天出发的话,等返回来,怎么也得五月中了。还好,农历的五月还不是太热,也没到雨季……
她和廖文清约定之后,一眨眼就过了半个月,时间不算长,却可以做许多事情。
杨家兄弟去县里买回来的几十坛酒已经蒸馏完毕,做成的酒精也分装蜡封完毕。疗伤药也做了足足六百坛出来,因为熟练度提高,人员调配分工更合理,速度比第一批快了不少。
蒸酒停下来后,闲下来的玉香和成子补充进了炒制罗布麻这边。刘家岙周边的罗布麻采的少了,刘满银和林子的两个哥哥却赶了车去了周围村里,开始做起收购罗布麻鲜叶的生意。每天都能送三四百斤罗布麻鲜叶回来,让林家的罗布麻茶产量,不但没降,反而提高了不少。
季节转换,已经从邱晨初醒时的初春到盛春季节。一出屋门,就能看到草木葱翠,春花烂漫,在一日暖似一日的天气里,人们也终于彻底地摒弃了厚重的棉衣夹袄,换上了轻薄明快的春衫。
第二日清晨,邱晨挽着头发走出屋门,就闻到一股子甜丝丝的淡香馥郁到了鼻端,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
原先林家院子中的几棵果树都陆续地开了花,后院的杏花已经有了颓势,桃花却刚刚盛开,虽然只有一棵树,却仍旧开的粉红粉白如锦似霞,绚烂而美丽着。
她没有急着做饭,而是首先去了菜园看看,她心心念着的辣椒已经出了苗儿,如今已经有一寸多高了。最初只有尖尖细细的两片尖角状的子叶,现在已经长出了四片近菱形的叶片,舒展着蓬勃着,寄托着邱晨的满腔希望!
拎了半桶水,一只葫芦瓢,邱晨一点点耐心细致地浇了一遍菜园,又拔了一大掐菠菜出来,心里盘算着,韭菜割了第一茬毛细不堪的苗儿后,这一次生发出来的叶片厚实了不少,也粗壮了不少,过个五六天,就能割一茬韭菜吃了!
韭菜黄瓜两头香,这个时候的韭菜可是最好吃的!
邱晨往屋里走的时候,俊文俊书和林旭就起身洗漱过,和邱晨打声招呼,牵了三匹马儿出门遛马割草去了。俊言俊章也很快起来,跑去后院喂香獐子,喂鸡。杨树勇兄弟起的更早,每天一大早都会去池塘边,与老何汇合,观察池塘的水流,观察河水中是否有了鱼苗,还有藕种的萌发--一集之前,种藕就种下去了。
手下麻利地做着早饭,邱晨脑子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
眼瞅着回春堂商队启程的日期一天天临近,她也筹备了一些。
定制了一辆带车厢的马车,这段时日,每晚都会让林旭、俊文、俊书几个练习骑马,还缝制了几身换洗衣裳……
为了方便运输,后边六十坛酒蒸馏出来的酒精,没再装小坛,而是仍旧装了二十斤的大坛。整整十大坛子酒,加上坛子的重量将近三百斤,一辆马车足够了。不过,大车需要在车板首尾加装挡板,坛子装入车厢后,中间填充干茅草防震,每一只坛子再用麻绳固定,就很稳固了。
邱晨琢磨着,若不是只运送这一次,真该去定制铜质酒桶或者木酒桶,既轻便又不怕摔……唉,条件就这样了,先将就着吧!
一天忙忙活活就过去了,傍晚林旭从学校回来时,带了一个消息回来,徐长文辞了馆,明天,徐先生就离开刘家岙,也就意味着,刚刚复学一个多月的林旭,即将失学了。
这个消息如此突然,邱晨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为什么?先生可说过原因?”
若是,徐长文是因为不满刘家才辞馆的话,她不正好可以把徐先生挖过来作先生?
不过,林旭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邱晨这个小念想:“先生单独和我说了,他蒙朋友推举,要去出仕了。”
“哦……出仕啊!”邱晨很失望地应着。
出仕就是做官,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十年寒窗为的就是做官。‘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封妻荫子’,‘改换门庭’……就是读书人的梦想与追求。与这个梦想追求相比,她根本拿不出什么去劫胡!
罢了,罢了!邱晨暗暗摇摇头。
徐长文是林旭的先生,一直对林旭也多有关照,人家既然要离开了,不管是不是出仕,他们家总得表示一下,送点儿程仪过去才是。
琢磨了一下,邱晨回屋拿了二十两银子,一套文房四宝出来,交给林旭,让他给先生送去。
“你去问问先生,明日何时动身,可有车辆来接?没有的话,我们家的车刚做好了,你赶车去送送先生,也是应该的。”
林旭躬身应了,包着包袱去了。
原来还想着再等等,忙过这些日子再考虑请先生办学的事情,可如今徐长文突然辞馆一走,林旭面临失学……请先生办学的事情,立刻就变得拖延不得了!
可现在她连刘家岙的人还没认全,外边的人也就认识回春堂那几个,一时找先生的事儿还真是毫无头绪。杨家兄弟往日赶车虽说接触的人比较多,但多是普通百姓底层民众,恐怕也不知道哪位读书人的品行、学问都好,又乐意来他们这个小村子里坐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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