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愕然。方才他们心中被惊恐所占据,所以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陈善也不曾提这个。以至于一阵乱哄哄的指认之后,所有人都忘了大楚与西南正在打仗,是敌对这件事。
不,所有人都忘了,可这个男人没有忘。
那个女孩子是大楚的大天师,这个厉害的男人要杀了她。
这个男人看着他们,声音温和,神情同那些问路的行人别无二致:“她既在城中,倒是叫我少却了不少功夫。可有人看到她跑到哪里去了?”
有个西南军抱着一张卷轴出列,手一抖,一个梳着双髻的少女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看到这画像的第一眼,洛城百姓便忍不住暗道一声像。是真的像,倒不是说五官,而是那神态,狡黠灵慧的神态简直同那个大楚大天师一模一样。
不知道百姓是怔住了还未回神还是什么的,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陈善显然并不如表面上表现的这么好脾气,手一抬,跟随在他身后进城的西南军便取下他们背后的弓弩,而后装上了羽箭。
箭尖在满城的火光中发出阵阵寒意。
百姓们瑟瑟发抖,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我……我好像看到了。”
陈善并不以为意:大多数人最珍惜的永远是自己的性命,以性命要挟这个手段有些老套,却屡试不爽。
百姓“唰唰”地向他看去。
站出来的汉子高高瘦瘦的,他伸手一指,指向城东的方向:“那个大天师被匈奴人带着去攻城做法了!”
“做什么法?”陈善挑眉,似是有些意外。
那汉子吞了口唾沫,伸手指向天空不断炸开的烟花,道:“下……下雨,匈奴人让那个大天师做法下雨了!”
“下雨?”陈善神情有些微妙,“我倒是忘记这个了,她是阴阳司的大天师,京城那场旱灾就是她解决的。”也让他的探子输的一败涂地。
是啊!洛城的百姓心道。虽然洛城与长安相隔千里,可这样玄妙的事迹早随着流动的商人、赶路的行人口口相传到很多地方了,这些地方里也包括洛城。长安久不雨,民不聊生,险生民乱,大天师登台求雨,一出手天降甘霖,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的事。这个被引为传奇的女子,现在被人盯上了。
“今日天雨没看到,烟花雨倒是看到了。”陈善微微摇了摇头,在那汉子姓松了口气的瞬间突然出声问向其余百姓,“是这样么?”
那高瘦的汉子心里猛地一惊,下一刻,便察觉到身后一凉,是刀,拿刀的是身旁的那个西南军。是不是只要有人站出来说个“不”字,他就会死?完了!早知道不出头了!话出口覆水难收,汉子心中懊悔不已。
“对……”也不知道安静了多久之后,有人出声了,他伸手颤颤的指向城东的方向,“我也看到了。”
“还……还有我!”一个人站出来之后,就有第二个。
“方才忘了,就是您来之前的事!”
……
百姓接二连三的站了出来。
汉子听的目瞪口呆:他几时有这么好的人缘了?人道十商九奸,他可不是那个例外,卖烟花卖了个哑的什么的可没少不认账,以至于在这洛城虽然不至于人人喊打,但走在路上被人骂也是时常碰到的事。这时候,他们会站出来帮他?
初时的激动之后,汉子很快冷静了下来。看向那些争先恐后指着城东的百姓,渐渐恍然:好人缘的不是他,是那个大天师吧!大家集体撒谎是为了替她掩饰而已。就像他方才突然站出来一样。
陈善盯着那些乱哄哄指路的百姓看了片刻之后,微微颔首。
“来两个去城东,剩余的一队去南,一队去北……”
火光中,指路的百姓脸色渐渐发白:这个男人是不信他们么?难道要因此害了那个女孩子?
“你们若是发现她的踪迹不要轻举妄动,传讯于我。”陈善背负着手站在洛城正中的位置对那两队去城南城北的西南军道,而后转向那两个被派去城东探路的西南军:“你们若是看到她与匈奴在一起,不用理会,直接返回就是。城外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晾她插翅也难飞!”
原来不是怀疑他们,或许准确的说这个人并不完全信任何人,他准备的很充分,除了厉害之外还很谨慎。这样的话,那个大天师能逃得掉吗?百姓默默地站在那里,这个男人没开口准许他们走之前,他们不敢走。
西南军的军列在洛城南北两路行进,躲在暗处的卫瑶卿一眼就看到了那些经过的士兵手中的传讯筒。
“怎么办?”她压低声音道。
裴宗之摇了摇头,低声回她:“陈善就在城中,想要越过他回城西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些弓弩手……”
“城南城北这两路看样子也走不得,我们不可能一下子杀光这些西南军,等到陈善一来就不妙了。”卫瑶卿道。
若是平日里倒不是不行,可眼下整座洛城东南北三面都为大火所覆盖,火舌窜的又太高,要穿过城门可不像往日里那样轻松,耽搁的时间都够西南军发现他们好几回了。
当然,即便如此,他们也能重新躲起来。可那样的话,怕到最后,确定她还在城中却躲藏起来,失了耐心的陈善还是会选择一把火将城里所有的人都烧死。
“只能去城东了。”女孩子眼中露出几分愁色:“可我不觉得陈善这样的人会留下这样的破绽,城内没有的话,就是城外。一定有埋伏……”
“先去看看再说。”裴宗之说着将手里的烟花扔入了大火之中。
“嘭——”这一支升空的烟花格外亮眼,正走在街上的西南军双目才刚刚适应,便被这光亮晃花了眼,两道身影也在亮眼的一刹那越过队伍重新隐入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