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蛮铁青着脸,青筋暴涨,尽在那里鼓动。眼睛瞪起,杯口大小,瞳仁却可怕地抽缩着。脸颊抖动,呲出的牙齿快要咬碎,拳头紧紧捏了起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会愤怒到如此地步。
冷逸云被掐住了脖子,眼中只剩惊恐和绝望。血鹫高高抬起的手上缠着白芒,铡刀似的劈下。
“喀嚓”!
血鹫的臂骨从正当中断开,向外翻折着。还没喊出疼,胸口又正中狠狠的一拳,磅礴力道把他整个人轰飞出去。启蛮站在床边,眼睛赤红,斜视着血鹫。仅仅是那杀意,就让血鹫觉得自己如同身处十八层地狱,在油锅里饱受煎熬。
血鹫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惧怕过一个人,浑身的本事全都还给了祖师爷,只知道拿两条腿跑路。魂飞魄散,一口气跑出百十步,所幸启蛮并没有阻拦,也没有追赶。
可正当他自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那座结实稳固的房屋,被从里向外崩裂成木屑石粉。青盲把黑暗照得比白昼还要明亮万倍,衣发飘摇离地而立的启蛮,便是光芒的中心。血鹫根本没法正眼去看,腿脚软成烂泥,跌坐下去,连爬动的力气都没有。
即便看不见,血鹫也能分明感受到,启蛮如电的双目就盯在他的身上。一声尖锐的鸣响,过后便是青盲聚拢在启蛮身前,凝成核桃大小。没人知道这是什么诀法,但谁都能料到,这势必有着所向无敌的威力。
“瑶池镜!”
娇喝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渺小。冷逸云挡在了启蛮身前,两手把一面泛着幽幽玄光的古朴镜子托过头顶。启蛮像是没看见她一样,抬手朝血鹫指去,青盲脱缰而出,势如破竹。冷逸云拦在青盲的必经之路,单薄的身形剧烈战栗着,两腿却像扎了根似的寸步不移。
青盲撞在镜子上,竟然弹了回去,与后续袭来的木元力顶在一起。轰鸣震碎了天,震塌了地,巨大的力量把冷逸云向后推开。可眼看要支持不住,她身后竟然结出厚实的冰墙,显然是靠施展水诀撑住了自己的身子。
血鹫看见生机,身上立马来了力气,爬起来没命地逃着。他谢了天,谢了地,谢了自己祖宗八百代!唯独没谢那还在拿性命苦苦坚持的冷逸云。
冰墙开了缝,冷逸云的身体被挤压进去,越陷越深,但启蛮依旧没有停手。那面古朴的镜子,渐渐黯淡了色泽,甚至在几声脆响之后出现裂隙。后面是冰冷坚硬的冰墙,前面是万钧之力的威压,难以言喻的苦楚从冷逸云捏着镜子的双手传遍全身。她夹在中间无从脱身,也从没想过要脱身。
青盲散尽之时,火土金水四行元力也化作光芒从启蛮体内逃窜出去。镜子和冰墙同时分崩离析,冷逸云枯叶似的飘了起来,落入尘埃。从始至终,没有喊过疼,没有迟疑过。
启蛮轻盈地踏在了平地上,身子像是被掏空了一样,险些就没站稳。虚弱无力的感觉从心底冲击着头脑,现在他只想抛开一切沉沉地睡上一觉。眼皮好像挂了秤砣,重重地耷拉下来。但在彻底合上的前一刻,映入眼帘的是冷逸云蜷缩着的身影。
启蛮踉跄出一步,咬牙踩实了脚,两手支在地上,死盯着冷逸云不放。刚才,他不知怎的陷入了无边无际纯粹血红的天地。起先没有任何杂色,很久之后才看见一丝玄光。仔细分辨,玄光之下正是冷逸云。
启蛮不想承认,但又想不出更妥帖的可能。恐怕,是自己伤到了冷逸云。
隐约听见了嘲笑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身后像是站了好多人。启蛮根本没有回头,但心里却很清楚,他们之中有混元散人,有七叔,有大伯,有三圣堂的人,还有李靖轩。这些挥之不去的噩梦,这些蓄谋已久的阴影,只要在他意志薄弱的时候,就肯定会出现,伺机把他拖进无底深渊。
启蛮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余力,只能凭着手掌和膝盖,扒紧地面向前挪动。石子沙砾的粗糙在平时根本算不上什么,但现在虚脱竭力的启蛮,硬生生被它们在身上磨出了道道伤痕。启蛮的脑中像是扯着根蚕丝,正承受着乏力感、疼痛感和嘲笑声的努力拨弄。只要蚕丝断开,他就会一头栽进昏迷。
最终,启蛮的手触碰到了冷逸云的指尖,向前一扑,攥住冷逸云的手。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冷逸云的呼吸依然在变得微弱,身体依然在变得冰凉。启蛮自己尚且元力耗尽,又哪来元力给养给她?
启蛮绞尽脑汁,终于在冷逸云完全停止心跳之前想出了对策:他学会了炽业炎和天雷引,这两种诀法可以用混元归化去,打散成火木二行元力!但如此施展,无异于堕为庸人,施辙的仇又该怎么办?
恍惚间施辙就在前面不远,笑盈盈地望着他。启蛮苦笑道:“施大哥,不是我不想给你报仇,可我实在不能见死不救。你放心,别说诀法废尽,就算是我断手断脚,也会找到李靖轩,跟他拼命。”
淡淡黄芒从启蛮身上亮起,每个毛孔都向外渗着豆大的汗珠。黄芒慢慢被青赤二色取代,顺着启蛮的胳膊传到手上,最后注进了冷逸云体内。启蛮脑中的嘲笑声哑了下去,只剩侵人倦意。当一切平息之时,那根蚕丝断了,冷逸云喘息均匀,脸色也转为红润。
思绪像是一滩死水,拥塞着翻不起半点波澜。四面八方都是无尽的黑暗,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置身其中仿佛已经几千年,才有了一滴水珠敲出了圈圈涟漪。
那水珠是个很好听的女子声音:“大夫,求你救救他!”
启蛮挣扎着想让自己醒来,却总是徒劳。滴答,滴答,声音逐渐清晰,好多人在说话。
“这人不行了,你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