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劳赧然,“方才你们从圣庙出来,我真以为你要与那个人一样了……”
阮小幺一头雾水,“哪个人?”
两人在溪边一块干燥的大石上坐下来,伯劳道:“你们不是第一个到我们村子里来的人。”
“什么!?”她一惊,急问道:“以前谁来过?”
“我听阿爷说过,五十多年前,有一个年轻人来到了此处。就从你们来的那条路而来,满身是伤,倒在路边。”伯劳比划了一个位置,道:“后来我阿爷他们把他救了起来。那是第一个来我们村的人。”
“那后来呢?”她问道。
伯劳摇了摇头,“死了。”
“我们余村在此处已有三百余年,阿爷说,他们那辈、以及在往上的辈数,都只知外头有与我们一样的人,住在遥远不可及的仙山里。”伯劳慢慢说着,眼中又一些恍惚的光彩,“后来那人误入此处,我阿爷他们才慢慢听说了外边儿的事,我们这一辈所知的,都是那个人传下来的只言片语。
“他在村子里住了下来,还娶了一个姑娘为妻,自然便知道了圣庙的事。某一次秋祭时,他们带他进了圣庙。”
阮小幺隐隐知道了为何方才他看她的眼神那么奇怪。圣庙中有许多足以让人心悸的宝贝,许是那人动了贪念,又不知做出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想到此处,她突然对自己怀中的那诏书有些心虚。
伯劳继续道:“阿爷说,他自从出了圣庙,整个人都变了,整日里也不出屋,只在屋中写写画画,魔疯了一般。最后有一日,他半夜带了刚出世的孩子,又进了那座山。待天亮时,村民们才发现圣庙里丢了好些个东西。”
她听的心惊,不是为了别的,若是那人最后出去了,那不是代表她与兰莫也是可以出去的吗?
她连忙问道:“再后来呢?”
“后来之事我不大知晓,只是阿爷他们进山搜寻,最后找到了他与孩子的尸骨,都残缺不全,似乎被什么东西啃噬至此。他妻子便发了疯,自尽了。”他眼中晦暗。
阮小幺一时出神,那就是说,那人的地图不对?
“你知道的好清楚。”她打哈哈道。
伯劳道:“那个嫁给他的姑娘,是我的祖姑母——阿爷的亲妹妹。他到如今还耿耿于怀,当年的亲事正是他说起的。”
说罢,两人都有些黯然。许久,伯劳道:“还好,你不是这样的人。”
阮小幺默然半晌,她也偷了圣庙的东西;也无一日不想出这余村,除了没有孩子,实则她与那人是一样的。
她试探着问道:“那个人在屋中写写画画什么的,肯定是弄了份地图来,难道你阿爷他们不想出去吗?”
“这里就是家乡,出去的话,能去哪儿?”他又摇了摇头,道:“阿爷把那些纸都烧掉了。”
她心中惋惜得要死,若是手稿还在,弄出来给兰莫看,说不定还有什么启发呢?
“你们不会离开吧!?”伯劳忽道。
阮小幺笑得有些干巴巴,“不会……况且也出不去……”
他这才放心。
两人从晌午一直坐到了黄昏日落,眼见着太阳渐渐落入了群山后头,遮蔽了铄金的余光,这才起身回返。
阮小幺想,今日兰莫总得做饭了,等自己回去是要饿死。
伯劳一路跟随,直到她回到家门口,才别离而去,眼中依稀有些不舍。
阮小幺笑着向他摆了摆手,回头进屋。
一转身,被吓了一跳,兰莫正闲倚着门,嘴角勾着微微笑意,望着自己,眼含讥诮。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都没看到!”她抱怨道。
屋中明亮,屋外暗沉,他背着光,神色不明,扫了一眼远走的伯劳,道:“谈情说爱舍得回来了?”
阮小幺一窘,“什么谈情说爱……”
她像个移动的树桩一般硬直直地的戳进了屋,不自在地想甩脱后头那人不舒服的目光。
进了屋才发现,兰莫竟然真的将饭菜备好了,也不知是他自己做的还是别人送的。
葫芦焖野鸭汤、煮鸡蛋、炒茄子,竟然还有一道烤獐子肉,闻着喷香无比,使人食指大动。
“殿下手艺真是太好了……”她赶紧恭维。
兰莫跟在其后,在阮小幺拿碗筷时,却先收了饭菜,一股脑通通倒在了后院。
阮小幺瞠目结舌。
“我不过是回来的晚了些……”她在旁边嘀嘀咕咕,委屈地去翻自己藏的零食。
兰莫面色很不好看,活像抓了自己老婆的奸,嘲她道:“怎么,你的伯劳哥哥没给你留饭?”
她辩解道:“我跟伯劳就是碰见了,聊了聊,没什么的!”
“住嘴!”他臭着脸道,“偌大一个村子谁都遇不上,单能碰见他!?那股亲热劲儿十里八乡都能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