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哪儿去?”老夫人打断他的话,“那贱妇生死都是我商家的人,谁能带她走!”
她瞥了一眼阮小幺,眼中的怨毒再也不加掩饰。
商家谁都明白,眼见着商老爷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又日日为了家事伤神,此一段时日更是心情大起大落,原本能下地行走,如今又只得回了榻上躺着,恐怕是熬不过今年了。
他一死,柳慕云还有谁护着?
阮小幺想不通,为何老夫人一定要让柳慕云去李家,她本是一个妾室,顶多是做陪嫁在李家呆了几年,难不成还有更深的瓜葛?
商老爷却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先、先出去。”
阮小幺依言,起身离开,将这空间留给了他们老夫妻二人。
她去了柳慕云那处。
柳慕云的日子如今越发的不好过。往常商老爷身子健朗时,老夫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勉强将家中一些事交由她打理,然而自从老爷子病倒,手里头这些事儿便不由分说又被她收了回来,自己只如一个闲人一般,在商家住着。
小院儿越发的清冷,原本十婢十仆、八用妇,如今裁减了大半,原先跟在身边的,也只剩了个忠心耿耿的漪竹。
阮小幺踩倒了院外一丛长得崎弯的乱竹,独自进了院儿。
里头静悄悄的,也不见个下人看着,似乎无人居住一般。
穿过前厅,绕过回廊,径直便到了里屋,这才见了一个婢女,正坐在廊下打瞌睡。
阮小幺咳了一声。
那婢女惊了醒,认清来人,也不见慌,揉了揉眼便去通报了。
她进去时,正见柳慕云把一副帕子往袖口中塞,微微背过了身。
“云姨姨?”她唤道。
柳慕云有些不自在,淡淡笑了一声,“今个儿怎有空回来?你不是在宫中当值么?”
“外祖母叫我回来,说要商讨我回李家之事。”阮小幺道:“云姨姨,你怎么了?”
柳慕云听着“李家”二字,眼眶儿又红了一圈,“姨姨想起你娘了,有些难受。”
漪竹端上茶来,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为何姨娘……”
“漪竹!”她声音一冷。
阮小幺坐到她身边,劝道:“姨姨,你便与我一同回了李家又如何?总比在商家尽瞧人白眼强。”
漪竹在背后不住地瞪她。
然而阮小幺却没瞧见,她只见柳慕云呆愣愣的,嘴唇颤抖,最后终于忍不住,抱住了她,大哭起来。
她的身子抖得不像样,似乎一提起李家,不止是难受,还有害怕。
阮小幺有些慌,哄孩子似的轻拍着她的背,不住道:“姨姨不愿去便不去,将来我攒些钱,给你们买个房子,商家不留你们,我留!”
柳慕云哭得越发厉害,满脸泪痕,似乎在摇头。
最后,她抽泣着道:“你当回去……李家、李家……是你的娘家……往后,也可找个……好夫婿……”
“当心你……姨母!凡事靠自己……你爹靠不住……那一家子姬妾叔伯……也莫要听信他们……你还有你师父……”
阮小幺听得越来越心酸。
她压下眼中湿热,道:“我都知晓,你也要保重身子,你若想走,便与我说,我定然让你离了商家!”
柳慕云的哭声渐消。
阮小幺从小院儿出来时,衣襟上都被泪沾湿了。
漪竹要送她出门,被柳慕云叫了住,只得委委屈屈目送着人离开。
她气不过,一股脑儿道:“姨娘,您为何不与姑娘说这事!?难不成真要待老爷百年之后,眼睁睁等着自己被赶出家门?姑娘虽年岁不大,但也是个有主意的,您与她说一说,她必会帮着您!”
然而柳慕云置若罔闻,她一场大哭,耗干了所有气力,呆呆看着窗外,双眼无神。
漪竹慌了,“姨、姨娘!我把小公子抱来……”
她飞快出了屋,匆匆去了。
柳慕云眼儿转了一下,在这死寂的屋中,良久,喃喃念了句,“我的孩儿……”
老夫人巴不得阮小幺不回来,然而事与愿违,真见着了阮小幺时,也只得面子上说了几句,关于回李家之事,一笔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