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水落时江这回是真有点吃惊了,“为什么?”
赤司明显没有要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她虽说隐约意识到这可能跟奇迹的世代那个约定有关,但猜不到谜底的感觉始终令人心痒痒。
她无意识地往不远处看去。
视野所及正好是水落优子在跟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不知在聊些什么的画面,森下尚弥站在一边,像是想找个空档喘息一下——生意场上的往来总是格外耗人心力。
水落优子似乎也有些渴了,侍应生的推车来到她旁边时还剩最后一杯酒。她再自然不过地从对方手中接过,正要送到嘴边时,有道声音蓦地穿透整个大厅。
“等等!”
她的动作条件反射地一顿。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全集中在那个站起的少年身上,尽管沐浴在诸多视线下,工藤新一的声音依旧平稳,“那杯酒不能喝。”
“哦?”水落优子抬眼,“为什么?”
“因为他下了毒。”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连水落优子也不由紧紧盯着手里的酒杯。
“我说的对吗,”工藤新一逼问道,“侍应生先生?”
巨大压力压下来,那男侍应生的笑容有些紧张,又有点奇特。
在看清他脸的那一刻,时江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应该是认识她的——想起他看她的眼神,她忽然无端这样觉得。在这个大多数客人都不太认得她的情况下,一个只负责提供厅内服务的侍应生会有那种眼神本就够诡异了,可为什么下手目标不是她而是水落优子?
“你凭什么说我投毒?”
“也不一定是毒,可能是其他任何东西。”
工藤新一断言道:“你自己出卖了自己。”
“从进大厅起,你注意力分散得就很奇怪——你在找谁?就算我一开始没有怀疑,但如果你断断续续总在往同一个方向看,难免也会多留心下你的行动吧?”
“动作是最容易暴露一个人所想的,假如你真的没做任何手脚,”他语气尖锐,“为什么你在把酒递过去时,往后退了一步。”
“这也太牵强了。”
男侍应生冷笑着摇头。
“凭这就——”
“这只是最简单的推理,证据也很简单,”工藤新一打断了他的辩驳,“你敢喝这杯酒吗?”
短暂的静默后,侍应生一把将推车推向了意图上前一步的森下尚弥,拔腿便朝人最少的方向冲过去。水落时江早已站起,捏着空了的高脚杯杯柄的手指气得直抖。
眼瞧他冲这方向来,她手上的玻璃杯劈手而下!
侍应生像是似有所感地偏过头。
单这一个动作,足以看出他经过相关训练。他完美地避过这一下,身体偏向另一侧的同时,脸上却现出些愕然。
谁都没看清赤司是怎么出手的。
侍应生重重栽倒在地,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痉挛几下。这痉挛让立马往这边赶来的工藤新一心道不好,一把掀过他的身体,发现对方已双目紧闭。
试过呼吸和脉搏,在掰开他的嘴时,工藤新一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他摇摇头。
“已经死了,”他说,“牙里藏了毒。”
线索就这么断了。
侍应生中被混进杀手,这一事无疑是明晃晃地往十神家的脸上扇耳光。十神白夜不愧为继承人,比他的父辈还要早一步宣布要将此事彻查到底——即便他还只有十五岁,没人会轻视他说的话。
但想找到幕后凶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在杀手一见自己逃不脱便一不做二不休地咬碎了毒|药当场毙命的情况下。
“所以说,”水落时江呼出口气,“你们也卡住了吗?”
“是。”
电话那端,她雇佣的侦探声音冷淡。
“凶手把痕迹抹除得很干净,看样子是个非常精通反追踪的家伙。我们唯一比警察多查到的一点,是最后跟死者通话的ip地址来自巴黎一家私人旅馆。”
“但是,”她又接着道,“那家旅馆的主人也在一天前身亡。”
电话传到了另一个人手上。
“线索到这里为止了,”这个女声比先前的要活泼一些,“我们联络过巴黎警方,但这次做得比这边还要干净。”
她听到雾切响子在一旁补充道:“作案的人手法很利落,干脆地拧断了旅店老板的脖子。监控里没有人来过的痕迹,死者也没来得及留下任何信息。幕后凶手在两边投入的成本完全不等,所以——”
雾切的声音顿了下。
“很难让人弄清楚他/她的目的。”
水落时江叹了口气。
“没关系,辛苦了。”
她先是问过工藤新一,对方虽说会跟着警方跟查,但这次案件也蹊跷,建议她向DSC寻求帮助。
这是个由某个侦探世家创立的“侦探图书馆”组织,虽然不是每个侦探都在编其中,却也囊括了绝大多数业内人士。
这次她雇佣的雾切响子和五月雨结,一个负责杀人犯,一个负责自由犯。这对搭档与她年龄相仿,却在DSC中排名佼佼。如果连她们都无可奈何,这恐怕真会成为一桩无头悬案。
“我们还是会继续查下去的。”
五月雨结笑道:“雾切妹妹对真相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执着,不查到凶手就不甘心呢。”
“那就拜托了。”
时江苦笑,电话两边的人都清楚这怕是一场苦战。
最开始听到“雾切响子”的名字,她还是没忍住好奇,多问了句她跟希望之峰的校长雾切仁是什么关系。雾切响子也很干脆地回答说是她父亲,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个世界真小啊。
挂下电话,她站起身,出门走到同于二楼的另一间房,抬手敲门。
“进来。”
即便是前两天才经历过一场投毒未遂,水落优子的声音仍然一如既往地不带温度。
时江推开门,看见她妈妈正合上了手里的会议资料,往这个方向看过来。
她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水落优子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些惊讶。
“没想到你们这个年纪还真能调查出些警察没查出的事。”她察觉到女儿的欲言又止,“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迟疑片刻,时江还是开了口。
“留在家里。”
她道:“哪也别去……至少这段时间。”
“不可能。”优子干脆地说。
“公司的资金和人力都需要周转,有多少员工等着我去养活,你不能指望视频会议就能搞定一切。”她说,“就算放权也需要时间,更何况,有些东西落进那群老狐狸手里可就别想收回来了,我可不希望我一手做大的产业被搞得乌烟瘴气。”
“就算这样——”
“就算这样,难道比命重要?”母女连心,优子顺畅地接上她的话,“我还以为你爸爸早就教会了你这个道理。”
水落时江哑然。
她听见优子笑了一声。
“结果,还不只是反过来做了我对你做的事吗?”
“……你知道啊。”时江忍不住嘟囔道。
“商场上,最不能少的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自觉。”水落优子淡淡道,“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有什么办法?你跟他太像了。”
“我倒是觉得我跟父亲还差得远。”
优子扬眉。
“你会有这个想法就足够说明一切。而且,我认得出那双眼睛。”
“你的眼神可和他当初一模一样,如果我不多加干涉,走上同一条路只是迟早的事情。”她手指摩挲着茶杯的杯柄,“知道我当初接到大使馆的消息时是什么感觉吗?”
明明那几个国家的战争与他毫无关系,为凭着一腔热血要把这揭露给世人唤起他们更多关注,自己却死于炮火——心爱的丈夫因为这种理由丧命,再理智的女人一时也很难接受。
“不过,就是因为你太像他了,朝夕相处那么多年,我知道这带给他多大的快乐,所以——”
所以到最后都没狠得下心禁止她接触摄影,只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偶尔也会纵容现任偷偷资助她的行为。
“世界上总有些追求重过性命。”
“就算于我于你,形式不同。”水落优子如是道,“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限制你的开销,一会儿让尚弥把卡拿给你。”
时江怔住。
“我可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她忿忿地说。
明了她的忧虑,优子笑起来,那不是属于水落优子的笑,而是作为一个母亲。
“敌在暗我在明,做再多防备也可能会有刀子从冷不防的地方捅出来。与其因为这个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如先过好自己每一天。”她说,“放心,该做的调查和安保我一样会做,有些事交给大人去操心,你顾好自己就好。”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啊。
走出门时,时江忍不住踢了下墙角,自己先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诺亚,”她小声问,“你连这个都不能告诉我?”
AI沉默半晌,“不能。”
“为什么——只不过是爸爸妈妈安不安全而已。”
“不行。”他还是这么坚称道,“如果您的心态发生变化,可能会让历史的发展也全然不同。要是我说了会让您产生什么疏漏——”
诺亚:“……”
水落时江:“……”
“我说啊,”她心情复杂道,“你这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
会产生疏漏,那不就是安全的意思吗。
“人类的语言艺术真是博大精深。”
诺亚同样五味陈杂。
“我觉得我还有得学。”
“好了,我会忘记你说的事的。”悄悄松了口气后,时江复又板起脸,“雾切同学和五月雨学姐还在调查,在等她们的结果前,我也会继续提防我的,做我该做的事。”
夜深人静。
某扇房门悄悄打开一道缝隙。
同时探出的两个脑袋一高一低,相同的是都在小心翼翼地查探着周围的动静。
“这就是主人的家?”她这回的拍摄对象好奇地小声问。
水落时江点点头,又冲他“嘘”了声。
反正都是半夜得从家里溜出来,一个人两个人也没什么差别,再加上萤丸撒娇说想看看她在现世生活的地方……就变成了这副境况。
听说萤丸这几天在战场上都拿了誉,她应该可以信任萤丸的身手。
这想法很快在萤丸看也不看就往前一步、差点这么从楼梯上滚下去时砸了个支离破碎。
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萤丸的后衣领,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抱、抱歉啦主人,”萤丸可爱的笑容也多了几分不好意思,“我没看到这里有台阶。”
“没关系。”
时江心道幸好没太大动静,“我家楼上楼下都有人住,没法开灯,再当心点。”
话音还未落,萤丸险些又滑一跤。
“……”
隔着又拎住他衣领的手,两两相望间,空气都仿佛凝出了尴尬。
“没办法了,”水落时江松手,将手伸到他面前,“我拉着你下吧。”
萤丸的手比她小上一圈,落进掌心里是跟刀剑本体不相符的温热。等终于稳当地落下最后一阶,两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不约而同地放了下来。
“呼……”
“又是第一个跟主人来现世的,”萤丸笑道,“又拉了主人的手,等回去了,乱他们会很嫉妒吧。”
彼时悄悄摸到了玄关,时江尽可能轻声开门,看到他狡黠的笑容时也笑了笑。
“不过,这么出去没事吗?”他又问,“如果谁起来发现主人不在——”
“啊,没事。”
她肯定道。
“我有眼线。”
趴在二楼走廊转角的萨瓦林爪子搭着个手机,郁闷地“呜呜”出声。
它也想出去玩。
夜晚的街道空旷寂静,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来来去去。
水落时江抬手,拦下一辆的士。
“走,”她挑眉一笑,“带你去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