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没有雨夜里行走过,如果没有,那应该去走一次。
在没有光明的地方,雨是灰色透明的。当然,要看见灰色透明的雨要在有人迹的地方,因为有人迹才会有房子。如果是较古色的地方会有屋檐,那顺檐的雨会连成一根根灰色透明的线。
如果是一片无际的荒原,在深夜里没有月亮、星光,那是什么样的情景?在那里,雨夜是冰凉的触觉,依旧灰色透明,身体一寸寸冰凉。
荒原是一片葬骨之地,千年以来已有亿万尸骨。这里的尸骨的来源主要分两种:寻宝者和寻尸者。寻宝者顾名思义,就是寻找宝物而来,因为荒原既葬骨之地更是藏宝之地。
而寻尸者的根源则是一个毫无根据的传言···
不知哪来的传言,荒原是迷失之地,那里死去的人永世不能超脱,必须运回尸骨才能使之安息。于是从死去第一个人开始,在那里死去的人就越来越多。
明明知道必死无疑,但一个个还向那死路上走。
我家就是有屋檐的房子,雨夜会有一根根灰色透明的线,而那片荒原埋葬了我两位至亲的人。
曾经的我有父母,还有一个哥哥,后来父亲重病死了就只有母亲、哥哥和我三个人一起生活。算不上大富之家,一栋房子就足够我们三人安身立命。
这一生最让我铭记的就是我的哥哥,那个为我付出了一切的男人。
听母亲说,那时我三岁,哥哥是九岁。我和哥哥偷偷上山玩,碰到了一头苍狼。哥哥受了伤,脸上有三道清晰可见的抓痕,左臂上也残疾了。
幼时的记忆并不清晰,大多都是呈片段式的。我记不得当时事情的经过了,只记得那时的背影,是哥哥挡在我身前的背影。那是我很小,哥哥也不大,但他的背影却遮住了我的整个视野。
记忆之中他似乎转过头来的,可我怎么也不能看清他的脸,是喜?是怒?是哀?是乐?或者是我记忆之中一贯的平静冷漠。
自我懂事以来,和哥哥的感情并不好。
哥哥不喜欢说话,更不喜欢和别人交际,甚至大多数需要说话的时候都只是用眼神和手势来传达。有些和他相处不长的人会误认为他是一个哑巴,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笑吧、笑吧,那些笑声曾一度成为我耳边的魔音。
这样的哥哥,那时的我并不喜欢,甚至把他当成了耻辱!可是、可是!他的一切是谁造成的呢?
将他的付出当做理所应当,或根本没有那个意识。
哥哥本应该是很英俊、很阳光的,会是一个很受欢迎的男生。如果他的脸没有那些狰狞的抓痕,左臂没有残缺,他又怎么会这样?
追溯到记忆的最初,哥哥一直都是一个很温柔的男生,不爱说话却将每一件事都做得面面俱到,比一些女孩子都要细心。即使身体种种缺陷,他依然赢得了一个女孩的爱。
她是一个好女孩,不仅美丽,而且和哥哥相似的温柔。
我不知道哥哥和那女孩是怎样结束的。只知道那是一个雨夜,黑色的雨铺天盖地。我打开门,在屋里向外张望。哥哥没有回来,他和她出去了,但也应该回来了啊。
之后不久,我看到了,那是一高大的黑影,在黑色的雨之中移动。
我在屋里,他在屋外。他身躯高大,一身黑衣。我身躯矮小,一身白色的睡衣。
黑色的雨水随着他身躯的棱角流动,就如同黑色的雕像。
我还记得他的眼神,是黑色的,深入灵魂的黑色。
母亲跑出来将他拉了进去,而我还在原地转转头,继续向外观望,清楚地记得,那雨不是黑色,而是灰色透明的。
那天后,哥哥变了,连唯一的温柔也没有了。那个女孩我再也没有见过,甚至到以后一大段时间我都忘了她的名字。后来不知怎么了,我开始讨厌哥哥,而且越来越讨厌。
不知道那时究竟出于什么心理,我做出了许多令现在的我无法想象的事,胡乱对他发脾气,还做了许多刺伤他自尊的事情。
曾经上学放学,我和哥哥都是走在一起的。
自从有一次我告诉他不要靠我太近之后,他就不再与我走在一起了,而是远远跟在我后面。我起初还是不满意,但想一想哥哥的处境又觉得不太合适。那时的我也许还有一丝良心,但也仅仅是一丝。
一个人向前走着,我不再管他是否跟着自己。
直到那天···
耀眼的车光瞬间亮起,刺耳的轰鸣惊心动魄。在我失神之间,以光亮之中巨大的黑影犹如恶鬼碾压而来。
刹车声响起,久久未绝。我卧倒在路边看着挡在车前的身影,他只有一臂张开。
车刹住了,谢天谢地刹住了。
也许我三岁那年就该死了,哥哥让我多活了十年。够了,真的够了!倒在床上的我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看着他收拾着行装。他要去葬骨之地,那对于他而言根本回不来的地方。
我的病真的不需要去葬骨之地需找那什么仙草,别人胡诌为什么要相信!真的不需要,睡一觉就好了,真的,真的!
母亲!你为什么不阻止哥哥!为什么只是流着泪?挡住他啊!哥哥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