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我浑身一震,果然是头牌,真的不一样,这声音一出,简直就可以说,此声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昨夜在院中看到春日桃花,不禁心中感慨,今日的题目便就以桃花为引,诸位公子各抒己才吧。”倘若能够拔得头筹也就能成为花魁今夜的入幕之宾。
我看了看其它隔间的人都已经开始动笔动手动脑子了,连专绫和新弟都在暗暗较劲,不过专绫还认得几个字,新弟是真的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字。两个人之间的战火顿时就点燃了,我轻轻扶额,“这么用功,你们俩之前见过姬珩姑娘吗?”
俱摇头。
“那你们为什么……”
三阳拉了拉我的衣袖,悄声道,“姬珩姑娘的舞艺才是一绝,三年前以‘照影’一舞名动天下,见过她面容和舞姿之人无不惊为天人,她已经在小艺楼连续三年都是花魁了。”
前面几句我都不大感冒,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小艺楼是什么地方,能做花魁不仅是不容易,而且很难,更难的是能保持这么久。
“那你见过吗?美吗?”
三阳点头,“见过一次,美,美的不可方物,我再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了,不论是之前还是之后。”
我叹了一口气,本来是要用美色来钩住外人的,这下子倒是把自己人给钓住了。色字头上一把刀,真是说的没有错。
“姬珩姑娘,在下有一曲献上,以《诗经桃夭》为词,词虽是旧词,入的却也是新曲。”
“公子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 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一曲完毕,全场没有一丝声音,良久以后我轻轻道了一声好,这才爆发出如雷般的喝彩。
我说,“虽然唱得是好,可是却不应景,桃之夭夭倒是好,宜室宜家,这可不是好话,纯属揭人伤疤,虽然他们看起来好像都很爱慕她一样,真要娶妻娶贤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会想到她。这《桃夭》是要唱给贤妻的,不是唱给爱妾的。”我这话当然是意有所指。
不过多时,又一个隔间里传出话来,“某不才,愿献上一首歌赋。”
那人站起来,身边的小厮立刻搬上桌子与文房四宝。那人写上一句,那小厮便念上一句,“伊祁氏之作春也,有艳外之艳,华中之华,众木不得,融为桃花。厥花伊何,其美实多,佾录从芳,缘饰阳和。开破嫩萼,压低柔柯。其色则不淡不深,若素练轻茜,玉颜半酡。若夫美景艳时,春含晓滋,密如不干,繁若无枝。 婉婉,夭夭怡怡。或 者若想,或闲者如痴。或向者若步,或倚者如疲。或温 而可薰,或 而莫持。或幽柔而旁午,或 冶而倒披。或翘矣如望,或凝然若思。或奕 而作态,或窈窕而骋姿。日将明兮似喜,天将兮若悲。近榆钱兮妆翠靥,映杨柳兮颦愁眉。轻红拖裳,欲奔明月。蝶散蜂寂,当闺脉脉,又若妲已,未闻裂帛。或开故楚,艳艳春曙,又若神女,见郑交甫。或临广筵,或当高会,又若韩娥,将歌敛态。微动轻风,婆娑暖红,又若飞燕,舞于掌中。半沾斜吹,或动或止,又若文姬,将赋而思。丰葺旖旎,互交递倚,又若丽华,侍宴初醉。狂风猛雨,一阵红去,又若褒姒,初随戎虏。满地春色,阶前砌侧,又若戚姬,死于鞠域。”
那人潇洒收笔,小厮立刻拿着未干的墨宝递给前台的侍候者,然后侍候者再转交给台上的姬珩。姬珩微微屈身,“多谢这位公子了。”
我跟三阳说,“这歌赋倒是好,只是太过冗杂,反复歌咏不过是为了一句话,姬珩姑娘你真美,我想要你了。也不过是淫秽之言包装了一层文雅之词。”
听完我的评论,许多人都嗤笑出声,那写诗赋的公子也尴尬极了,但我坐的是贵宾座,不管他是什么样的身份,也好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能得罪的,只好愤愤坐下了。
几个隔间不断有人投递出文雅之物,我看了看身边的新弟和专绫,两个人都是冥思苦想之中,我笑道,“还没想出什么东西来?”
他们也是尴尬也是无奈,我忍不住笑了,吩咐道,“行了,拿一份画卷来吧。”
专绫和新弟一听我要帮忙,立刻就去拿来我要的东西,外头隔间不可谓是不热闹,吹拉弹唱,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有。伴着外头的喧闹,墨水在画纸上也是点点散开来,羊毫的笔尖在纸上缓缓勾勒出行云流水的线条,身动而心不动,神动而形不动。随后一点朱砂落定,我放下了画笔,看向三阳。
他点头,“是画得好,原以为只有字会有笔锋,没想到这画也能有笔锋,风骨之中,也有柔情,画工未必有多好,胜在意境。”
这话确实诚恳。
“拿去吧。”
新弟和专绫两个人连忙拿去,三阳笑道,“阁主也有这样好的兴致?”
“既然来了,自然是要见到花魁才算,我可不要像他们两个一样来了还空手而回,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姬珩让人展示了一幅日月山河图,雄伟壮丽的风光气势磅礴,一点朱砂在山头之间辉耀,行云流水般的墨水勾勒出的山河,和映在夕阳辉下的松柏相得益彰。这样的画刚一拿出来,就引来赞叹声不断。
但也有人问道,“这画是好,只是不知道这桃花一题体现在何处?”
我说,“三阳你看出来了吗?”
“那留白处正是桃花之象抽象了一些,并不是那么容易看出来的。”
这样一说大家才明白过来,姬珩点头,“的确,只是不知道这画的名该是什么。”
大家又被这画名绞尽脑汁起来,什么芳洲寻,映山红啦都有,姬珩终究还是摇头。三阳看了我一眼,我随口道,“乱世桃花。”
“好句。”从身边那个厢房里面传出了赞好声,那个同样是贵宾座的帷帐里面再次出声,“应时应景,也符合在下画这画时的心境。”
原来这画是出自于他的手。我看了另一个贵宾席一眼,真实冤家路窄,我既然要争胜了,就不能让你占了上风。
姬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里还有一幅画。”
侍者展开画的时候,珠玉在前,很多人也都失望了,相对于磅礴大气的日月山河图显然此画的意境就小气多了。我画的不过是桃林,可是在桃林的深处却隐隐有一个女子的背影,她的手搭在桃树上,风吹起了她的衣袂,而她侧头似乎在仰望着什么。而在女子的两侧分别有一把剑和一匹马,这便是隐喻着战争和男人。一侧有我的题诗,“细腰宫里露桃新,脉脉无言几度春。至竟息亡缘底事?可怜金谷堕楼人。”画名:乱世桃花逐水流。
这说的就是桃花夫人的往事。
息夫人又称桃花夫人,是春秋时期陈国国君的女儿,因嫁给息国国君为妻又称息妫。息夫人的姐姐是蔡国国君蔡侯的夫人,息夫人回陈国探亲时路过蔡国,受到蔡侯的款待,不料蔡侯行为轻佻,息侯闻之大怒,设计报复。派使者往楚国,怂恿楚文王出兵假攻息国,息再向蔡国求救,诱其出兵。九月,楚兵于莘地战胜蔡国,俘虏蔡侯。蔡侯亦设计报复息侯,向楚王称赞息妫容貌极美。楚王思蔡侯之言,欲得息妫,假以巡方为名来至息国。息侯款待至朝堂,楚王见息妫美色果然天上徒闻,人间罕见而夜不能寐。次日设宴答谢息侯,乘机以武力俘虏息侯,息妫闻变欲投井而死。被斗丹抢前一步牵住衣裙曰:夫人不欲存息侯之命乎?何为夫妇俱死?息妫黯然。
息妫入楚宫三年,生了两个儿子,即堵敖和成王。但不愿说话。楚王问她是什么缘故,她回答说:“我一个女人,伺候两个丈夫,即使不能死掉,又有什么话可说的?”楚王道:“这都是蔡侯的过错,我当为夫人报仇。”于是兴兵攻打蔡国。
乱世桃花都是借口,真正满足都是乱世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