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在淡淡地看了眼伏完的尸体以后,曹孟德对刘协开口道。
刘协倒也冷静地很快,他站在御案前,用及其肯定的语气问道:“王必是你们的人?”
曹孟德点了点头:“从一开始就是。国丈与陛下所有谋划都尽在掌握。”
刘协了然:“怪不得由他谋划的刺杀曹子桓一事,会出那么大的纰漏,原来是出了内鬼。那么……诸葛孔明来许都,也在你们预料之中了?”
曹孟德点点头:“江东若想赢得此战,光靠火攻断然不够。想要断粮的话,粮道一向重兵把守。切断源头也是妙计一桩。大军南调,内防空虚,许都城又非固若金汤,所以,若要下手,许都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刘协脸色白了白,似乎在恐惧自己的每一步都在别人预料之内:“你就那么肯定……朕会与诸葛孔明合作?”
“若是之前,是断然不信的。但是自从乌丸战后,曹某受封魏公,陛下就一直处在惶急之中。诸葛孔明这一计,虽风险陷进极大,却能让陛下看到希望,所以……陛下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刘协愣了下,然后冷笑道:“诸葛孔明已经走了。你们知道这么多,为什么就没有拦住他呢?”
“不必拦他。”这次回话的是郭嘉。郭嘉对着刘协欠了欠身,眼望着自己手里被曹丕草拟的退位诏书,“陛下应该知道,诸葛孔明乃刘玄德帐下军师。对于赤壁战后的来说,刘玄德就是一块磨刀石。经此一战,他军力式微。若无诸葛孔明辅佐,必然会极快落败。真这样的话……胜利来的太快、太容易,对大公子那群年轻人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再说……刘玄德帐下不久可能会出现一位同样出色的军师,嘉其实很想看看,在两位军师政见不同时,各自为政时,刘玄德会如何区处。陛下,应该知道,杀人刀不一定来自外界,很多时候,自己人给捅的刀子才最致命。”
刘协身子一僵,显然是想到之前王必的事。他沉默了片刻扫到郭嘉手里的诏书,忆起刚才郭嘉说曹丕的话,眼睛眯起,厉声问道:“你们逼朕到如此境地……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拿着退位诏书,就此宣告天下,你曹氏从此登基为帝还不够吗?”
曹孟德对这发问不置可否。郭嘉却接了话题,弹着手里的黄绢:“自然不够。一张退位诏书不是逼宫的真相昭告天下了吗?那个位置,曹氏若想光明正大的取得,还得有几个条件。第一条,便是陛下您得失德犯错。这一点,您已经办到了。为一己之私,置前线将士于不顾,为猜忌臣下,竟同鲜卑外族联合。第二点,曹氏功绩要足够大。这一点,子修他们正在努力,平定江东,扫平益州,一统天下,创不世之功勋。到时功高盖主,陛下自然该让贤退位。第三点,也是最胡扯的一点:便是天命所归。不管是陈胜吴广起义时尚有鱼肚书为天意指点,更何况一个改朝换代的大事。天意这事嘉不知道,不过装神弄鬼糊弄人,嘉却还是有些经验的。比如铜雀台建成时是不是要真龙现身,或者洛河水出落神碑,上书:天命在曹什么的。”
刘协可能是被郭嘉的话给惊到,手指着郭嘉,好一会儿不曾开口回话。
“陛下还有什么问题,可一同问了。”郭嘉眼看看曹孟德,发现他没为刘协解答这种问题的打算,只能硬着头皮先问刘协。
刘协似脱力一般,坐到案上:“最后一个问题……这个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下这个局的……又是谁?”
郭嘉挑了挑眉,苦恼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让嘉想想……似乎是凑过征乌丸的时候,也似乎是从主公封公之后,不过真正布下此局却是仲俨来第一次来邺城时。至于陛下后一个问题……布局之人有三,主公居中拿计,仲俨谋划脉络,至于细节补充,人心把握,就都交给不才郭嘉了。”
刘协听后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眼望着桌案自嘲道:“这么说……在朕和其他人都还专注与赤壁之战的成败事,你们就已经把目光放在朕的江山上了。”
这下曹孟德和郭嘉都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刘协颓然地站起身,合上眼睛自嘲地喃喃:“朕输了……一败涂地,心服口服。拿来吧,不是说曹子桓逼朕退位是莽撞之举吗?那么你们呢?你们手里的诏书又是怎么样的呢?”
郭嘉闻言看了看曹孟德,见曹孟德对他点头,才把袖中一封拟好的诏书递给刘协。刘协展开以后,粗略地扫了扫:“授魏国公曹孟德魏王封号。封后将军曹昂为丞相。侍中大夫曹丕为尚书令……呵,这么说,对荀文若,你们是打定主意,不再用他了?这倒是有些出乎朕的意料,如此看来,朕折腾这么一番,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你们折了一个王佐之才。可以,朕用玺。”
曹孟德跟郭嘉眼看着刘协拿着玉玺,在诏书上加盖下去,心里算是都松了口气:这场紧锣密鼓刀不刃血的交锋总算是结束了。接下来,就是许都这些该清算的人了。
出殿门的时候,刘协在曹孟德的身后喊了句:“皇后已经得了失心疯,曹公,可否看在她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又疾病缠身的份上,放她一马?”
曹孟德脚步顿了顿,似乎想起进门时自己女儿眼里的哀求,回过头淡淡道:“国母的位置,只能是曹家女儿。”
刘协合上眼睛,良久方道:“朕会下诏废后。另立曹家三女曹节为后。”
曹孟德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计较伏寿作为伏家人该被诛灭的问题,抬步走出了殿门。
出来以后,郭嘉挠了挠下巴,深吸口气,感慨道:“总算结束了。主公,接下来安抚王朗满宠那些大人的事,嘉就不跟随您前往了。嘉怕被这群在牢里带了不少时日的同僚们打击报复。”
“不去随行,那你去干什么?”
郭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挑着眉应道:“嘉呀?嘉自然该去干刚才跟那位说的事了。造神迹什么的,可是费心费力的很,主公,嘉这般走马上任,应该是可以带家眷的吧?”
曹孟德像是想到即将的分离一样略显惆怅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定定地看着郭嘉,似有所悟:“奉孝,你这么打算,是不是就为了你刚才说话的最后一句?”
郭嘉一愣,抬头看天,打着哈哈:“哪有哪有?嘉可是很正经的在为主公效力。”
曹孟德也不深究郭嘉这点子是否真的有假公济私之嫌,只是跟着望天叹了口气,良久说道:“回邺城的时候,带着文若吧。文若为人外柔内刚,看似温润,实则比谁都执拗。经此一事,孤还真怕他冷了心。让他回邺城也不错,唐夫人为人聪慧,总会开导于他。实在不行,你此次出行,带着文若一家,也是可以的。”
“嘉知道。”郭嘉先是了然郑重地点了头,紧接着就补充:“主公,有文若是不错,那这盘缠您看是不是……”
“孤还身有要是,奉孝啊,若无其他,就退下吧。”
曹孟德绷着脸说完,抬脚就离开玉阶,朝宫门行去:他很忙,没空理会郭嘉行路盘缠的问题。他得着急安抚王朗那群大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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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三年年末除夕夜,蔡妩抱着郭旸,母女俩围坐在厅堂的坐席上,眼望着满席的饭菜,一时惆怅。一家六口,一个去了西北,三个去了江南。自己弟妹在做月子,小外甥蔡涵一样是没法上桌。蔡妩抱紧了女儿,在女儿脸颊边吻了吻:“旸儿乖,等到你爹爹和哥哥们回来,咱们让他们补给咱们一顿除夕饭。”
小郭旸尚不懂得何为补偿,只是手抓着筷子“咚咚咚”地戳着桌案。戳着戳着,郭旸动作停下了,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门口站着的一位风尘仆仆的男人,依依呀呀。
蔡妩察觉异常,抬起头,眯眼极目望向门口来人,因着旧疾在,她视力已经模糊,样貌她已经看不清楚,但是那个熟悉到极点的轮廓却让蔡妩一下僵住了身子:“……奉……奉孝?”
郭嘉衣摆一甩,一步跨进厅内,把妻女搂在怀里:“阿媚,我回来了。”
“你……怎么就你一个人?威儿呢?孩子们呢?”蔡妩先是有些困惑,随即又满脸着急担忧地问道。
郭嘉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别担心,他们都好好的。我是被主公交代了别的差事,提前回来的。”
“那奕儿他们……”
“有子修和文远看顾。”郭嘉不等蔡妩说完就接下了蔡妩将问的话,“阿媚,年后我们去东莱吧,带着旸儿,和文若他们一家。”
蔡妩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的傻愣,良久才想是想到什么一样,轻轻地点了点头。抱着小女儿肉呼呼地身子,把自己靠在了郭嘉身上,缓缓合上了眼睛:很多年前,他跟她说,给他十年,十年后,他带她饱览天下河山。现在,十年将到,他确实没有失约,他来兑现他曾经给她的闺间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