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在床上躺了三天。其实她第一天晚上发了一身汗,身上已经爽快了,林锦楼硬让她再躺几日,香兰也实在怕林锦楼喜怒无常,恐他再追究定素师太助她来扬州之事,便从善如流,又在床上躲了两天。
林锦楼镇日忙碌,不知谁把他来扬州的消息透了出去,自此后大大小小前来走动的各色官员名流等便络绎不绝。香兰悄悄看过那一摞厚厚的拜帖,细算下来竟然是文官登门的居多,旋即想想也释然,林家本就扎根在文臣之中,林氏一族大大小小的文官、举子,有几十位,秀才便更不用计了,乃地道的诗书传家,像林锦楼这样肯吃苦当武将闯出路来的,倒真个儿是个异数了。
香兰推开窗,外面春光正盛,院子里种的两株桃花开得蒸火喷霞一般,她盯着那两棵树痴痴望了一回。小丫鬟灵清见了,便从柜里取了一袭薄斗篷,披到香兰肩上道:“早上还有些微寒,奶奶身上还没好利索,吹了风该头疼了。”又问道,“灵素,奶奶的药呢?”
原来当日楚大鹏等人随林锦亭回到林锦楼在扬州置的宅子,见仆妇下人极少,料定林锦楼使唤起来不顺心省力。谢域是个有心人,第二日便送来两个他精挑细选的丫鬟,一个叫灵清,略通笔墨书画;另一个叫灵素,家里祖上曾有行医的,会针灸推拿。两人都十四五岁年纪,虽无十分颜色,倒也生得端正干净。
“弟弟想着。小嫂子是个能写会画的才女。身边没个伺候笔墨的怎么行?听哥哥说她身子单弱。有个懂医理的跟在身边伺候调养,也能让哥哥安心不是?”谢域把人领过来时,满脸堆着笑。
刘小川摸摸鼻子道:“娘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小爷我一直以为老楚是最一肚子花花肠子的,没料到兄弟你才狡猾,这哪儿跟哪儿啊,颠儿颠儿送了俩人来。连‘小嫂子’都叫上了。”
谢域瞪了刘小川一眼。
林锦楼却含笑道:“还是你细心,我正愁身边少两个使唤人,你这一遭解了我燃眉之急。”便把人留下了。
来了第一日,这两个丫鬟便磕头对香兰称“奶奶”。香兰一愣,原在林家,府里上下都是叫她“姑娘”的,林锦楼却点了点头,容色平静,不咸不淡的训了两句,让日后好生伺候云云。似是未听见那声“奶奶”似的。
香兰又看了看林锦楼,便微微垂下了脸儿。浓长的睫毛将眼中的心事也掩了起来。她原先听吴妈妈说过,最初青岚进门,在京城也是极风光的,秦氏特地大宴宾客,林锦楼宠信有加,京城里的下人们也一口一个上赶着叫青岚“奶奶”,这般一路捧到了金陵。直到见了赵月婵这个正儿八经,用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来的奶奶,青岚才重新夹起尾巴做人,在称呼前头添了一个“姨”字。一字之差,身份便谬之千里。仆妇下人们背后没少嚼舌根子,每每幸灾乐祸:“啧啧,任凭京城里头喊得如何响,见了正主儿真佛,看她怎么狂得起来。原瞧她兴的,真拿自己当正经大奶奶了。在京城里叫她‘奶奶’,答应得脆生着呢,如今喊一声,让她应应看!”
香兰听到这话心里发冷,青岚乃是个厚道宽仁之人,对下多可亲,那些人与她也没有深仇大恨,何至于这般落井下石。可这也是人性罢了,总有些个爱看从高处跌下来的人被“啪啪”打脸,再从旁踩上两脚,说出来自以为得意,岂不知这样的作态才最丑陋恶心。
只是,原先青岚的那份风光和捧杀,如今要换她来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