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看着那些正在用麻袋装传单的士兵,而后方车内的雪娘则紧紧捏着早被眼泪浸湿的手绢。
当马车来到旧城与新港的关卡时,马夫抬眼就看到早已等待在那里的轿车。
因为新港的疫情已被控制,关卡在早晨已经开放,无数百姓排队等着过关,而关卡的另外一边则是甬城商会的人正在高薪雇佣收尸者。
轿车旁站着的司机和保镖立即走到关卡跟前,与那军官耳语了几句,军官回头看着正从马车上缓缓走下的雪娘,随后下令士兵放行。
“辛苦了。”保镖将几个大洋悄悄塞进军官的口袋,并递上一包烟。
待保镖和司机迎接雪娘的时候,军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露出满意的神色,又点上一支烟,笑吟吟地看着准备上车的雪娘。
在场所有人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那辆车,因为谁都认得,那是甬城三大家之首张辅之的座驾。
雪娘准备上车的那一刻,她停住了,原本想要回头去看看的她,最终还是忍了忍坐上了车。
马车调头往旧城内走的同时,轿车也发动朝着新港内缓慢前进,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街头的收尸队。
马夫并不知道,雪娘将那条浸湿眼泪的手绢留下了。
而司机和保镖也不知道,坐在后排低着头的雪娘双眼依然模糊。
她知道,自己在为自己的命运赌博,而筹码就是自己的后半生。
因为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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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港海警总局已经是一片狼藉,大门被砸得稀烂,也没有一扇完好的窗户。
柳落渠捧着一个木箱子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垃圾和尸体,朝着地牢的入口走去。
伍四合坐在地牢的某间牢房中,看着蔡千青给他的那封信。
辛广运则站在牢门外,看着里面的伍四合,就像是来探监的一样。
柳落渠走进地牢后,将箱子往门口警戒的苦参跟前一放,神秘兮兮地说:“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苦参低头看了一眼箱子:“不知道。”
柳落渠咧嘴笑道:“猜猜嘛,好东西。”
苦参摇头:“不知道。”
柳落渠揭开木箱上的黑布,苦参眼前一亮:“啤酒?”
柳落渠笑嘻嘻拿出一瓶递给苦参:“我请客。”
苦参立即接过去:“你从哪儿来搞来的?”
柳落渠回头看了看地牢上方:“街对面拐角处不是有家酒铺吗?人没了,酒也基本上没了,我运气好,找着这么一箱。”
柳落渠抱着箱子走到辛广运跟前,也递给他一瓶。
辛广运看着酒瓶:“日本人的啤酒?”
柳落渠道:“也算是咱们中国人自己的吧?青岛的。”
辛广运点头:“我知道了,以前是德国人的,后来被日本人买下来了。”
辛广运启开瓶盖,靠着牢门喝着。
柳落渠走进牢房,将箱子放下,递过一瓶酒给伍四合,但伍四合并未接过去,相反把信递给他。
柳落渠把酒瓶放下:“信上写什么呀?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得写信。”
伍四合不回答,柳落渠只得拿着信坐在一旁看着。
地牢门口的苦参惬意地喝着啤酒,享受着这久违的平静,而辛广运则注视着牢房内的柳落渠,留意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许久,柳落渠放下信,先是看了看伍四合,想说什么忍住了,又起身走向辛广运,问:“这……”
辛广运立即摇头:“别问我,我没看过这封信。蔡先生说过,除非找不到你们,或者确认你们已经死了,我才能打开这封信,按照上面的指示去办。”
柳落渠又看向伍四合,伍四合道:“你觉得呢?”
柳落渠长吁一口气,坐下来打开一瓶啤酒,一口气喝了半瓶,抹嘴道:“问题是,信上所写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吗?伍师兄,你拿主意吧。”
伍四合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教堂的事情我们没有办妥,按照规矩,我们得补偿雇主,所以,按照蔡先生吩咐的去做没什么不妥。”
柳落渠点头:“最重要的是,能救人。”
说罢,柳落渠笑了:“我现在突然间发现,救人比杀人好。”
伍四合向柳落渠示意,柳落渠起身将信递给辛广运。
辛广运道:“我不能看。”
伍四合解释:“蔡先生在信上写了,我们看完信之后就得交给你,因为你必须帮我们准备路费盘缠,还得安排我们悄悄出城。”
辛广运听伍四合这么一说,这才将信接过去,看信的时候,他脸上也出现了伍四合、柳落渠看信时的那种惊讶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