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推波助澜的人的确是关陌尘,可导致工会与商会之间矛盾加剧的却是江伯其本人。
张辅之还活着并任商会会长的时期,可对人的剥削已经可谓是触目惊心,人神共愤,但张辅之却有的是手软,也懂得如何安抚人心,所以,每逢在工人即将爆发之际,他都会想办法分化工人内部,安抚一批人,同时痛击另外一批人,让他们无法联合。
而在江伯其上任之后,压榨有增无减,他的行事手段也与张辅之完全不同,他采取的方式就是彻底打压,不容许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赶尽杀绝。
江伯其认为,只要杀鸡给猴看,其他人自然就不会再出来闹事。
是的,如果没有革命军的北伐,没有那响亮的口号,没有周边地区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也许,甬城的人们会一如往常的忍气吞声,但大革命开始,人们仿佛看到了希望,认为真的可以改天换地,于是他们决定团结起来,保护自己。
甬城的工会如其他地方一样,一开始仅仅只是为了团结自保,不至于让穷苦的人们像是一盘散沙,他们也想采取平和的方式对抗那些压迫自己的商人,也将希望寄托在北洋政|府建立的不完整的法律之上。
可逐渐,他们发现,为了躲避法律,商会的人利用了租界这个避风港,当你用中国的法律与其据理力争的时候,对方就则可以直接抛出“租界”二字逃避责任。
而那些洋人更懂得什么叫资本运作,毕竟,在这片土地上,最不缺的就是廉价的劳动力。
革命的火苗出现在甬城的那一刻,工人们的思想也被彻底点燃,让他们清楚知道,有压迫就必须要反抗。
可如何反抗?仅仅只是罢工和谈判吗?
裘移山虚心求教:“请问安先生,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
安望海道:“那要看傅国栋想要怎么做,还未兵临城下的革命军到底想要什么养的结果。”
裘移山道:“工人的数量占大多数,商会雇佣的那些人手仅仅只是占他们的十分之一,真的要动起手来,商会不是工会的对手,这一点,江伯其也很清楚,所以他一天打十几个电话,要求我派人把工会的几个首领抓起来,可是,人家并没有犯法,我凭什么抓?”
安望海道:“这明显是想将工会的矛盾转移到警察身上,你一旦抓人,那些工人就不会在与商会对峙,而是会跑到警察局门口来示威抗议。”
裘移山看向窗外,此刻警察局门口依然平静。
裘谷波问:“江伯其没找傅国栋吗?”
安望海苦笑道:“傅国栋称病什么都不管,把权力下放给了关陌尘,所以江伯其只能每天打电话给我,希望我劝说傅国栋出兵,要知道,一旦动用了军队对付工人,傅国栋军阀恶霸的罪名可就坐实了,所以,傅国栋这个聪明人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裘谷波问:“关陌尘的态度呢?”
安望海摇头:“他自然是按兵不动,我分析了他来甬城的动机,他想做的事情就是,稳住傅国栋,让傅国栋倒戈向革命军,同时发动甬城的底层人民,站起来反抗那些长期欺压剥削他们的商会,而商会背后的靠山是洋人,所以,最终关陌尘的目的是想借这个机会,一举将洋人赶出甬城,利用人民的力量顺理成章收复新港租界。”
裘移山和裘谷波闻言脸色大变,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至少在现在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安望海走到窗口,看向新港的方向:“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那批奉军的军火。”
裘移山倒吸一口冷气:“我倒是把这件事忘了。”
安望海道:“当时,我为了扳倒张辅之,才将那批军火交给了江伯其,江伯其很聪明,一直将军火藏在自己的船厂之中,万一,江伯其将军火拿出来武装了自己民团,等待工会的就是一场屠杀。”
江伯其带回来的军火足足可以武装两个加强连的士兵。
裘谷波此时却问了一个关键性问题:“安先生,我想知道,你如何打算?”
安望海沉默半天道:“有些事是不可控的。”
裘谷波疑惑:“什么意思?”
安望海道:“创造一个新时代,总是要打破旧时代,牺牲无数的先行者,但这个过程却非常漫长,甚至有可能从一个乱世变成另外一个乱世,我知道关陌尘所想,我也欣赏他,甚至认同他,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因为我们这个国家还不够团结,不够强大。”
裘移山点头道:“是呀。”
裘谷波问:“那你准备什么都不做?”
安望海道:“我准备救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裘谷波问:“怎么救?”
安望海看着裘谷波道:“我需要夜昙花重现江湖。”
裘谷波和裘移山一愣,这个安望海又准备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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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江伯其的船厂外,裘移山和裘谷波两人蹲在暗处,父子俩互相对视着。
裘移山把面罩套在头上:“喂,你行不行呀?”
裘谷波也将面罩套上:“虎父无犬子,走吧。”
裘移山一把抓住裘谷波:“等等,你说安望海这招管用吗?”
裘谷波道:“夜昙花以前是甬城百姓心中的侠客,如果夜昙花出马能够解决这些问题,将矛盾转移,就可以化解眼下的危机。”
裘移山一把扯下头套:“万一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