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虽早已料到,仍不禁一惊,邓良之直,让人捏了一把汗。中常侍乃比两千石的高职,主侍卫皇帝左右,可以跟随皇帝进入内宫,赞导宫内诸事、顾问应对。黄皓中常侍之职虽是刘禅亲提,但在职位上仍隶属于侍中。今日之事,虽然人人可奏,但当朝的三位侍中都在场,邓良恐怕陈袛先行发难搭救黄皓,不得已抢先启奏。
陈袛身后,许游,张绍等纷纷出班,替黄皓求情。
刘禅在后世,自然听说过黄皓是个奸臣,眼前众臣皆保黄皓,而站在邓良一边说话的竟然一个没有,心里又觉得诧异。转目姜维,再陈袛,二者皆无动静。姜维是自己一心想结交的人物,现在已经贵为天子,结交是不行了,找机会亲近亲近总是好的。陈袛这个人从来没有听说过,依据本体的记忆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诸葛之后便是蒋琬,费祎,董允三人,陈袛正是此三人的接班人。董允去世后,由费祎破格提拔接掌内侍大权。费祎为魏降人所刺,又是陈袛守尚书令,接任费祎。
自诸葛亮以后,蜀汉不设丞相,刘禅亲自秉政,尚书令已经是文臣极致,尤其当刘禅沉迷后宫,举国大任就都落在尚书令手中。姜维常年率军在外,虽然朝位在陈袛之上,可权势要差许多,宫内宫外皆是陈袛黄皓党羽。
邓良身形倨傲,孤身一人与群臣据理力争。刘斗头脑嗡嗡作响,刚刚穿越到刘禅的身体,好多信息还有没有消化,群臣引经据典,长篇大论,虽然听得懂,但理解,反应都要慢几拍,非常吃力。“大将军以为如何?”姜维已降为卫将军,可刘禅从心往外都认为姜维是大将军,这个时代的蜀国,只有依靠姜维。
“臣不自量,之所以屡次北伐,乃因天下三分,魏占其八,蜀吴各得其一。数番北进,与贼屡战于秦陇之地,也知当地之民人心倾贼。迁延日月,恐川外之地,不复为吾大汉所有。黄皓竖子,陛下当先斩之以正视听。亲贤远佞,国家所以兴旺也,届时秦陇之民慕陛下圣恩,臣引一军据于川口,待有变时举国北伐,兴复汉室,以图中原。”旋即又道:“今兵甲整顿已毕,臣请移师汉中,伺机而待。”
姜维一番长论正说到刘禅心里,自己来到这个时代,要做一番事业,可始终还没有个目标,没个计划,姜维所言恰好是为自己提供了一套方略。
姜维慨然而谈,伏在地上的黄皓闻言再也沉不住气。本以为凭皇帝对自己的宠爱,加上陈袛的声援,这次的事儿多半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姜维一番长论掷地有声,张绍,许游等见姜维说话,都沉默不语,把眼去陈袛。邓良虽是邓芝之子,才华远不及其父,脾性倒是学了七分,朝中没交下什么人,众人自是没有顾忌。可姜维不同,蜀汉近半的军力都在姜维手上,论职位也是卫将军代行大将军事,若不是急于北伐,一直坐镇成都,黄皓陈袛联合起来也无丝毫胜算。
陈袛也不黄皓,缓步出班,“黄皓无能,陷陛下于危急,确实有罪。未能捡拔贤士拱卫陛下,臣亦有失职之责,还请陛下降罪。”言罢,转身又向姜维道:“伯约心系汉室,袛何尝不是,然连年北伐,百姓疲敝,国力空虚,即便北伐,难以久持,强行出军,于贼何损?于国何益?为今之计,当休兵养民,积蓄国力,再图北伐之举。”
“奉宗何罪之有,若以此论朕岂非有罪?”刘禅眼中黄皓是奸臣,但本体记忆中的陈袛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忠君正直之臣,甚是称心合意。见陈袛自责,不免开了个玩笑。
君无戏言,众臣见刘禅如此说,加上刘禅一贯宠爱黄皓,多半黄皓是没事儿了。
侍中张绍,樊建,仆射,南乡侯董厥趁机出班齐奏,只是不提黄皓,皆赞同陈袛休兵养国之策。
武将班中,张翼,廖化二人若有所思,轻轻点头。夏侯霸本欲上前声援姜维,见张翼,廖化这般,微微轻叹,不再动作。
姜维环顾四周,心中火起,朝中势力大致分为四派,一派以陈袛黄皓为首,把弄朝纲,倾轧异己,北伐之事从来都是竭力支持;一派以董厥,樊建为首,大都是诸葛武侯时遗留的固吏,极其反对北伐,与姜维争锋相对;另一派以谯周为首,多半专研学术,是益州本土利益集团的代表;最后一派是张翼,胡济为主的武人,跟随姜维屡次北伐,实际并不支持姜维。
如今一向主张北伐的陈袛转而在皇帝面前大谈休兵,除了借他人之口打压姜维外,更重要的是一旦其他派系买了这个人情,必然在黄皓的事件上给予回报。
若是姜维单单谈论黄皓生死也好,偏偏和北伐大事联系到一起,如今北伐黄皓二者绑为一谈,反而使陈袛得渔翁之利。
刘禅见群臣壁垒分明不由心想,蜀汉朝中这般掣肘,姜维就算拥兵在外,也难以得到足够的支持,留在成都只会愈陷愈深。想到这里,理解了几分姜维的心境,穿越后的不适继续发作,一时头疼欲裂,极力清了清头脑,摆了摆手,群臣噤声。
捏捏嗓子道:“太医令李济,救驾有功,重赏;黄皓护驾不力,念其旧功免中常侍,奉车都尉之职,贬为黄门丞;卫将军姜维,择日回汉中治军。”不理群臣如何反应,实在支撑不住的刘禅,身子一矮钻进被窝,自顾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