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卫站在原地,瞧着奄奄一息的前皇后被抬走,在人群的缝隙里,那苍白染血的女子,眼眸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眸中光芒闪烁。
那种光芒,叫求生。
……
当夜,在那座垂满黑纱的屋子里,修长男子展开了那卷血迹斑斑的布片,看了半晌,笑道:“果然是这个。”
宫卫垂首不语。
“她也只剩这个筹码了。”男子弹了弹布片,笑道,“开国女皇地宫的一半地图,她的意思是,如果想知道那一半,就救她出来。”
“主子,严格来说,她没能完成主子的要求,并没能真正走出天牢……”
“嗯,法子不够聪明,”男子微笑淡淡,“但是,在她的举动里,我看见她的狠。一个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也一定很狠。”他转头看向皇宫方向,轻描淡写地道,“那就给她一个机会吧。”
……
三日后,地牢中被关押的废帝邹征,忽然表示有重要秘密,要上报宫监司,宫监司当即派侍卫一队,前来提审邹征,将其带到宫监司审问。
带邹征离开天牢,必须要经过明城现在所在的牢房,明城在牢里一动不动地躺着,一副半死不活模样。那边人声喧嚣,她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邹征被夹在侍卫中间,重铐大枷,神情却隐隐兴奋。
昨晚给他送饭时,那位宫卫给他的硬馒头里,藏着一个小管子,并告诉他在走到牢房靠近牢门倒数第四间门前时,捏破管子,然后等待救援。
他愕然,没想到这时候还有谁会救他,问了对方,对方却道他这张脸有用,所以要救他出去,邹征因为这张脸才获得了篡位的机会,对此自然深信不疑。
哪怕救出去被当棋子,也比在这里受苦至死要好。
两队人不疾不徐在幽深的牢房夹道里行走,靴声橐橐,两边的牢房都掩在阴影里,看不清里头有无人。
邹征低着头,心中默数。
倒数第一间、第二间、第三间……第四间!
就在这里!
“啪。”一声,管子捏破。
一股青烟喷出,烟气极浓,不过一个小小管子,刹那间烟气便已经将那两队人笼罩。
两队人毫无声息倒下,包括邹征在内。
邹征在倒下时,飞快吞下了一颗药丸,这是藏在另一个馒头里的解药。
他躺在地上,眼珠飞快转动,四处打量,等待着来人救援。
却没有脚步声。
随即,那两队侍卫中,慢慢站起一人,那人面目看起来有些熟悉,竟然正是昨日给他送药的人。
邹征大喜,正要爬起身跟他走,忽见那人对他诡秘一笑,道:“药吃了?”
邹征点头,兴奋地要说话,却忽然发现,声音出不来了。
不仅声音出不来,连同全身肌肉,所有关节,都似突然被禁锢凝固,一点点僵硬,失去行动的能力。
体内则剧痛忽生,似炼狱,将五脏六腑惨烈烘烤。
他脸色霍然变了。
那人和善地看着他,如同安慰般地道:“吃了就好,吃了你就能安稳地死了。”
邹征眼眸猛然瞪大——他上当了!
对方却已经不理他,转身,从容地抽出钥匙,将旁边那间牢房门开了。
明城从草堆上爬起来,那侍卫剥下身边一个侍卫的外衣,递给她,明城接过,一边穿,一边冷淡地对躺在地下的邹征点点头,那神情,仿佛在谢他愿意以身相代。
邹征喉间“啊啊”作响,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挪动手指,抓住了明城的裤脚。
他拼命仰着头,眼神满满求恳,唇角缓缓流下黑血来。
明城面无表情地读他艰难翕动的唇,他在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一日夫妻百日恩。
明城讥诮地笑了笑。
本是利益夫妻,谈何心意恩情,如此沉沦之境,只求挣扎得出,谁管得了谁!
她为这自由的机会,险些付出生命的代价,凭什么再让给这蠢货?
她脚尖轻轻一踢。
邹征的手,无力地被踢开,如同前一天,她的手被狱卒轻蔑踢开。
明城的脚尖,顺便还在他手指上碾了碾,听见骨节断裂的格格声响,她格格笑了笑。
那侍卫瞪了她一眼,她急忙垂下头,帮着侍卫将邹征衣裳剥下,扔进她的牢房,又将那被她换穿衣裳的侍卫,穿上邹征的衣裳,喂了他一颗药,夹在队伍中间。
忙忙碌碌中她手上伤口裂开,却也一声不吭。
随后两人将所有人扶站起来,靠墙站着,自己也依靠在墙上。
又过了半刻钟,烟气散尽,众人慢慢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那一霎,都有些茫然,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心中恍恍惚惚,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但都记不得了,此刻自己为什么停在这里,也莫名其妙。
想了半天没有答案,领头者怕夜长梦多,当即下令迅速出牢,那被扮作邹征的侍卫,也垂头跟着,目光呆滞,神情麻木。
明城一路垂着头,不敢让人看见自己的脸,心中暗暗恐惧。
对方的药,似乎越来越厉害了,刚才的迷药,竟然毫无副作用,甚至让人忘记了自己曾经短暂晕迷过,意识能瞬间接续而起。
恐惧之余,也有些振奋——和这样的人合作,何愁没有机会报仇雪恨?
“邹征”被送入了宫监司,侍卫们完成任务回班,在回到侍卫房的路上,有两个人失踪了。
再一个时辰后,密封的马车里,明城掀开车帘,悄然后望。
身后,飞檐斗拱,宫门深红,暌违久矣,那些原本属于她,后来被人一夺再夺的一切。
那些壮阔的美景,自由的味道。如此新鲜,如此刻鼻端掠过的猎猎的风。
她眸子越发流转明亮,灼灼有光。
我出来了。
今日之国土,将是明日你眠床。
等着我。
景、横、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