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吧。”平英树小心翼翼,戒备犹豫地将他们请进家中。
“打扰了,谢谢。”孟然接过温水,向他温柔地笑了笑。
霸凌受害者永远是最难以接触的。当他们坐在面前讲述曾经的噩梦,剖开自己从未愈合的创伤,那种无力和痛苦会感染到每个人身上。平英树是个温和的人,对孟然回以了礼貌的笑容,面对这样一个人,孟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马安宁。他以前因为什么理由欺负你?”任明睿一瞬间将气温降到了冰点。
平英树僵住的身体仿佛瞬间沉浸在了恐怖之中,他的眼睛立刻蒙上了一层雾水。孟然条件反射似的握紧拳头,先是难以置信,又在一阵隐忍后成了无所适从的悲哀和心痛。好像房间里被任明睿伤害到的,不止平英树一人。
被吓到的平英树还没有回答,任明睿格外敏感的感官却从房间的布置和平英树的举手投足里先抓住了什么。
“我……你们……我跟他们早就没有任何联系了。”平英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双手抱住胳膊,紧绷的身体建起了防线。他抬起双手,手腕从袖子里露了出,任明睿敏锐地看到了,上前一把抓起了他的左手。
“干什么!”平英树惊呼,想抽回胳膊,但没能从他手中脱离分毫。任明睿握着他的手腕,转到内侧,一条条集中在脉搏的疤痕,是埋在平英树心里的毒针。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说了我跟他们早就没有联系了。求你们走吧。”平英树哭了,他身体颤抖,流露出的痛苦是任何人无法感同身受的。
“不是你的错。”任明睿的猜测好似得到了进一步的完善,现在只是需要证实。他轻轻松开平英树颤抖的手腕,语气忽然比孟然还要温和:“我小学的时候,放学经常被一群男生约去学校后门的小公园里。他们会踢我,撕烂我的书,不管是课本还是课外书,我背在包里的东西几乎都逃不过三天就变成一堆废纸。还有些平常的事,比如在我课桌里写诅咒的话,冬天把水浇进我的棉袄。我是所有人用于取乐的玩具,女生也会在我的笔盒里挤胶水。当时不分性别,直到我转学,班级里没欺负过我的一共只有五个人。”
“你……”
“人们喜欢排除异己,喜欢拿和自己不同的人嘲笑,好像这样能得到自豪感。你看着他们那副嘴脸就会想,如果不是这样就好了,如果我和别人一样就不会被欺负了,但是真的会吗。他们永远能找到软弱可欺的人身上的不同点,受害者不是你我也会是任何一个软弱的人。你过得不好,活在自责中,才是正中他们下怀。你自杀他们也只会对着你的遗像大肆讽刺,笑你怎么不早点死,笑你真是如他们想象中一样没用。”任明睿看到平英树的眼睛因为震撼而开始发光,他松开手,最后平淡地说:“不同可以潇洒地活,你之所以被伤害,是因为你的软弱。”
“而现在,马安宁死了。”任明睿说出这句话时,在她眼中见到了一闪而过的欣喜。“用不着内疚,谁没有点报复心,更何况你没错。我要是知道欺负我的人死了要蹦跶着放鞭炮呢!”
平英树被他这不合时宜的话逗笑了。他一旦破涕为笑,慌张便不攻自破,舒展的表情里已然看不到来时的警觉。
任明睿成功通过自损八百的方式得到了平英树的信任,但孟然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喜悦。
“如果只是杀了马安宁,来找你问话我都觉得不近人情。但是偷偷告诉你,这个凶手杀了八个人,他是其中一个。来找你也不是怀疑你,凶手是个杀人狂魔,只是真的希望你可以帮助我们。”任明睿给他递上纸巾,拍了拍平英树的肩膀。“看在咱俩同病相怜的份上,没什么不好意的。我可以让他闪一边去。”
平英树摇了摇头,“没关系。我看得出两位都是好人。”他握紧双手,又松开,反复了几次。擦干眼泪后,平英树释然地注视着他:“请不要笑我。他们初中的时候偷看了我的日记,我那时候……喜欢过马安宁。”
任明睿:“你最近几个月和他们见过?”
平英树点头:“三四个月前和朋友去玩,碰见了马安宁。他喝大了,在街上……骂了我几句。”
“怎么样。”孟然重重叹了口气。
“凶手对马安宁的个人怨恨来自特殊群体的共情。”孟然原本还在为他刚才的一席话失魂,但任明睿接下来说的,是他着实难以想象的真相。
“性别认同障碍。”不留痕迹的凶手,精神和身体的分隔。当所有的疑点归零,任明睿的脑海里最终只留下了这一个看似最离谱,却能解释全部的答案。“梅白萍不是清洁工也不是共犯,我的侧写没错。她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