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最早一班飞机载着肖默存回到了洛城。
年轻的副总明明风尘仆仆,随行半个人也没有,却仍显得气魄十足,一副吃人的架势。
落地后直奔主题,赶回公司洗澡换衣服打领带,浑身上下全按最得体周正的方式去搭配,甚至头一次克服心理障碍用了乌木底调的男香。
这样的全副武装,只因他要去找俞念要一个说法。
什么叫不要做朋友了,难道他肖默存连做个默默守护的朋友也不配了?
莫名其妙被撂了电话,他满腹狐疑,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之前如何也不会善罢甘休。
谁知一切就续赶到杂志社,按老方法在门口守株待兔,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助理都打了呵欠也没等到人。最后还是厉正豪赔着笑去抓了个人问才知道,俞念竟然半小时前就从侧门回家去了。
兔子一样溜之大吉。
“肖总,你看这……?”可怜的助理默默擦汗。
肖默存脸色阴得能打雷下雨,半晌没说话,最后心有不甘,牙缝里吐出四个字:“明天再来。”
只苦了又要加班开车的厉正豪和杂志社每隔十分钟就要来查问一遍的保安。
第二天同一时间,奥迪被朴素的中价位SUV取而代之,悄无声息地等在侧门。
哪知追人靠智力,躲人靠视力。千算万算算不到楼上有窗,门外的一切一览无余。
俞念又从正门走了。
好在车子是别人的,踹坏了不好交待,这才从肖默存脚下逃过一劫。
到了第三天,Alpha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他像上班打卡一样再度出现,准备无论如何哪怕冲进去也要逮到人问个清楚,谁曾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俞念干脆连班也没去上。
人不出现,电话不接,连句解释都不肯给。
十足是要一刀两断的阵势。
这下肖默存没有办法可想了。
回到那辆借来的SUV上他气压低得吓死人,将助理赶下去后一个人坐在密闭的车厢里三支烟抽到尾,白雾缭绕到从外面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
把厉正豪急得跳脚,生怕副总一个想不开拔了油门线点火自焚了事,只能挂着宽带泪对天祈祷。
老天爷,你行行好,保佑副总有个铁肺,实在不行那就保佑齐董还有第二个孙子。
好在盒里只剩最后这么三支,抽完了也就没了。
一打开门厉正豪差点儿呛出去两米远。
“咳咳!咳!肖总,我送您回去吧。今天俞先生多半是有事不能来上班了,咱也不用灰心,明天再来!明天我还是让Jersey把日程排到早上,下午咱再早点儿!”
肖默存的背疲惫地往真皮座椅上一靠,冷冷瞥了他一眼。
“明天是周六。”
“……”
就不该多这句嘴。
—
到了齐家,肖默存硬撑着去跟齐明鸿问了好,回房第一件事就是拽掉了勒得他难受的领带,仰倒在床上。
床面凹陷下去又用力弹起。
他烦透了。
俞念到底为什么突然就不肯理他了,还有,以后永远不理他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能怎么办。
他们俩之间的联系本来就少之又少。一只猫,一套房,全被他利用得一干二净才换回个朋友的名头,除此之外就只剩一个死去的宝宝。
但那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禁忌,半个字也不能提。
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
一点招也没有。
前后不过半个月时间,肖默存就像是关在森严铁牢中的死刑犯,原本以为上天垂怜忽蒙大赦,令他还有机会能出去弥补自己的过错,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没想到一只脚刚跨出门槛,一道旨意下来又将他猛得推回了牢房,只等秋后处斩。
绝处逢生又逢死,这种感觉太窝火了。
躺在大床上他枕着手反复思虑,将自己跟俞念有过的对话一句句从脑中滤过,里里外外掰开了揉碎了咀嚼,始终没想出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进得急躁,弥补的意图太明显,让俞念觉得被强迫?
脑后的手指骤然收紧。
以俞念的性格,肯重新跟他做朋友已属“法外开恩”。是他错估形势,以为前景一片大好,同时又担心那个丧心病狂的俞远,这才急不可耐地去找什么房子。
试想如果他是俞念,应该也不会喜欢有人干涉他住在哪儿、跟谁住,何况这个人还曾经重伤过自己。
他心中暗斥自己愚蠢,犹豫是否需要重发道歉的文字短信,枕侧的手机却忽然有了动静。
俞念?
肖默存精神一振,立刻拿过来看。
结果令人失望。
是公司的全体邮件,齐董事长签的嘉许令,赞扬这段时间肖副总的工作成绩,并且拨他去分管销服业务。
销服部是集团的供血部门,这项事先没有知会过他的任命无疑是强有力的移权信号。
也许还是齐明鸿特意给的惊喜。
可惜手机刺眼的光照出来的仍是一张阴沉的脸,他只看了一眼便彻底丧失兴趣。
甚至觉得很讽刺。
作为金地这滩浑水中资历最浅的鳄鱼,几个月来他没日没夜以命相搏,杀得个鳞甲剥落周身是伤,到头来连个分享喜悦的人都没有。
所以他究竟为的是什么?
俞念连话也不肯再同他讲一句了。不要他的保护,不要他卡里的钱,他就是拼出一个新的百亿帝国来也只有为国家纳税这一项功劳。
越往上爬越寂寞而已。
他心潮起伏,心中思念更胜。
想念那张秀气脸庞对他露出的笑模样,想念温软双唇溢出的温声细语,像是永远也不会对他生气。
手机握在手里搁在胸膛上,他兀自忍耐了一阵子,到底按捺不住点开了早前录好的一小段视频。
画面开始,既不是他也不是俞念,而是懒洋洋平铺在阳台的馒头,像张毛绒毯子。
“它爱吃哪种口味。”是肖默存自己的声音,平稳低沉,尾音有细微的上扬。
“蟹肉味的。” 另一道清丽愉悦的声音从扬声器传了出来。
俞念就蹲在馒头旁边,肖默存记得。
“那我下一次专买这种口味。”
“太多了,你少买一点。鱼肉味的也要吃,不能浪费。”
声音软糖似的又像有嚼劲,Alpha心里发痒,想狠狠咬一口。
不过他忍了下来,若无其事低声道:“听你的。”
接得道貌岸然,一点儿兽性也没有。
到这里就没有了,只录了这么一段。
看完视频,肖默存将手机扔到一边,躺在床上严肃自省。
谁让你轻举妄动的?
他在心里痛骂自己。做事瞻前不顾后,看到点儿曙光就以为自己可以无罪释放了,实在异想天开。这么快就把从前对俞念做过的事抛诸脑后,又想强迫他接受你的好意了。
反省到后来,肖默存乌黑的眼眸里寒光闪过,对自己恨得牙痒。
不光是自作主张买房子,还有一连三天去单位骚扰俞念,跟强盗恶霸有什么两样——
简直是昏招百出!
骤然间抬手想狠抽自己一耳光,起了势才发现右掌根本使不上力。
然后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懊恼。
他从来都是个沉默理智的人,只有对着俞念时往往就失了分寸,总像变了个人似的,仿佛上帝在替他的身心预设程式时留了个阀门,一对上俞念就会超出阈值。
要么太收敛,要么太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