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派出所的警察就过来了,清理现场维持秩序登记造册,并通知家属前来认领尸体。
家属过来之后又是一通儿折腾,哭天抹地地让人听了心里面不是一个滋味儿。
陈明洛和喻梓岚看了之后也觉得心里面酸溜溜的,生离死别这种东西,说的时候总是比较轻松,当你真正面对的时候才会发现,想要放弃一段儿曾经存在的感情,居然会那么难以割舍。
“下岗工人啊——”陈明洛叹息着对喻梓岚说道,“如果不是没有了活路,谁愿意大过年的吊死在这里?”
喻梓岚也有些惋惜地说道,“这人也真傻,工作没有了,可以自己想办法,出去打工也好,自己摆地摊儿也罢,最多出点儿苦力,总是能够养家糊口的,何必非要走这一条绝路?”
实际上她的这一番想法并不算什么,也并非是说身为官宦子弟,就对民间疾苦漠视不见,而是舆论宣传上一直在讲下岗再就业,给大家描绘了一番有志者事竟成的美好蓝图。
记得很清楚的,就是刘欢曾经唱过一首歌《从头再来》,虽然歌儿不错,可是创业的艰辛又岂是每个人都能够冲过来的?放到现实当中,想要重头再来真是不容易的。
陈明洛想到这里,就有些感慨地说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就比如眼前这个人,从四十年前就被教育为了祖国献出一切,而从二十年前起他就进了那家工厂,以厂为家,爱岗敬业,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厂子进行的。可是,现在厂子突然没有了,他学了大半辈子的东西一下子都没有用武之地了,你让他情何以堪?更何况,还有一家子老小等着他养活。此情此景,实在是让人想到很多不好的东西。”
“那你的意思是说,政策本身有问题了?”喻梓岚反问道。
陈明洛摇头道,“政策本身没有什么问题,目前的很过企业,确实到了应该推倒重来的地步,不改不行了。不过政策的主基调并不仅仅是下岗,而是下岗再就业,现在很多地方政府不负责任,下岗自然是非常迅猛,但是再就业工作就一直没有做起来,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要产生激烈的矛盾冲突的。”
喻梓岚听了点点头,觉得陈明洛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也比较符合实际情况。
九十年代以来,特别是最近两年,千百万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的职工失业和下岗,成为继几千万农村劳动力进城之后的又一大问题,而这个问题直接涉及到包括下岗工人本身及家属在内的几乎占据了城市人口五分之一的城市居民的切身利益。
事实上高层已经注意到,能否安置好这两三千万下岗职工的未来生活,才是关系到经济转型是否成功,体制改革能否继续进行,社会能够保持安定团结的重要问题。
中央和地方上,也采取了一些手段来试图解决这些问题。
比如说在九三年的时候,国务院就出台了如何安置企业富余职工的规定,九四年的时候劳动部在全国三十多个城市开展再就业工程试点,并在九五年也就是去年推广到全国。
总体而言,政府方面还是看到了失业和下岗工人产生的重大社会问题,希望通过一系列措施和相继出台的政策,来解决这个问题。
“中国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普遍比较好面子,这个缺点让我们的人格发展受到了很大的阻碍。”陈明洛对喻梓岚说道,“就在下岗这个问题上,政府方面的态度也是模糊不清的,既看到了这个问题可能产生的严重危害,却又不愿意正视这个事实。”
“什么意思?”喻梓岚问道,她对这些事情了解不多,倒是也很感兴趣。
本身喻梓岚是出身于世家子弟,家里面从她小的时候已经开始恢复往日的辉煌,等到她长起来的时候,喻氏家族已经是当地的庞然大物了,再加上喻远帆本身又是喻氏家族重点扶持的政坛人物,也从来没有过苦日子的经历,因此喻梓岚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社会底层的现实存在,并不了解这些小人物的悲哀。
听到陈明洛跟她谈这些事情的时候,喻梓岚就像是被人推开了面前一扇从未注意到的窗户一般,眼前骤然一亮,却又发现这些亮光未必就是自己希望看到的。
“实际上,尽管政府方面不愿意承认,下岗同失业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在绝大多数下岗人员中,他们已经彻底丧失了回到原单位工作的机会,而且是永久的。”陈明洛毫不客气地指出了这个问题,“从对这一事实的遮掩态度来看,我们可以看出某些部门文过饰非好大喜功的态度,既然没有一个正确的态度来面对这件事情,你自然不能期望他们可以顺利解决这些难题,这是必然的。”
其实这个原因也是很简单的,目前来看,下岗工人不仅在规模上超过了以往类似的任何群体,在新的就业市场中也处于绝对劣势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