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018-04-15 作者： 心这东西

第9章

“陈婆，这几天怎么没去打麻将啊？是不是上次赢不少躲着我们啊，这可不是一个牌友应具有的良好品质。Www.Pinwenba.Com 吧”忧伤的母亲每天如做贼似的偷偷去买菜，路上总会被邻人半真半假地数落两句。

“哪有，我这几天头痛病犯了，休息几天一定去找你们玩。”母亲嗫嚅道，心里暗自担忧“这几天”不知到底是几天。

再坚强的意志也经不了时间的腐蚀，再乐观的心态也受不了愚昧的浸泡。

经过三五天毫无章法的折磨之后，许扬逐渐失去了耐心和好脾气，性情变得乖戾起来。由于他三天三夜被无辜地绑在床上不能动弹，还要接受愚昧无知的迷信活动的疯狂骚扰，再加上父母亲轮流出现在床前的爱莫能助的悲苦表情，许扬无论从精神上还是从**上在战争一开始就彻底崩溃了。

他那骇人听闻的奇病怪症引起了全家人日益加剧的恐慌。起初，他的双手被绑着，在吃喝问题上只能任凭父母操劳。不久，由于自尊心受到煎熬，许扬建议把他的手和脚从绳索中解救出来，只是在腰和肋骨上加了几道防线，居然没发生令人担心的意外情况。尽管一开始这些承受力量的部位辛苦得够狠，但不久它们终究在磨难教育的逆境中强大起来了。这有利于他能独立自主地完成简单的吃饭喝水之后，不经意间发现肠胃的消化功能，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怪癖。

在短短的几天之内，他的胃口似乎成了某种无坚不催的金属状态，要么就是具有了绞肉机那样的机械功能。许扬怀疑会不会是那个无功而溜的罗大仙把他等同于曾有洁癖爱挑剔食物的少女一样下药了。那个患者是什么东西都不吃，什么东西都嫌脏倒胃口，而他恰恰相反，什么东西只要一进口，就立马化为乌有，顺利且无拘无束地熔为身体的一部分，“意犹未尽”是对他消化功能最好的描述。他好几次一餐吃下三十个鸡蛋，两只手脚齐全的烧鸡，外加八碗足以让全家人吃上一天的米饭后还蠢蠢欲动，巴巴的看着早被他舔干净的空碗，那饥肠辘辘的贪婪表情让人心酸。要不是母亲委婉地说出粮食来之不易的担忧，他可能乐于毫无节制地让胃口一直处于忙碌的欢愉之中。

事实上，被现实吓住的母亲从一开始就勇敢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她戒掉了打麻将的恶性循环习惯（晚上打麻将，白天睡觉），早睡早起，完全恢复了正常的朝气蓬勃的家庭主妇的忙碌生活。她开始每天买来可供二三十人吃的食物，整天愁眉不展地呆在厨房里让儿子随时都能享受到想吃就吃的快乐。

父亲在忙于寻找一个完全可靠的医生之余也没闲着，他开始大包小包地给家里捎带各种食品。有几次，父亲和母亲在路上相遇，发现对方身上大包小包的全是吃的东西，忍不住相视而笑，几乎回到了初恋时分。总之，在儿子发生了不幸的失重之后，全家人都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在减少灾难方面做出了尽可能多的努力。

但是，父亲和母亲这种一厢情愿的努力并没有阻止粮食供不应求的紧张局面的进一步恶化。直到有一天，许扬由于不小心把盛菜的碟子的一角也吃下去（无心之过，结果安然无恙），粮食来之不易的顾虑对他失去了约束力。他放开肚皮大吃大喝，似乎以此来迅速增加自己的体重。

在食物不能及时供应的情况下，他学会了就地取材。为了让孤独的儿子排遣寂寞，许文中在他的床头放了很多书。开始许扬有所顾虑，对自己的肠胃功能持怀疑态度，小心谨慎地挑拣了几张看起来不算太硬太厚的纸张嚼了嚼，学习着怎样尽量不伤肠胃地吃点东西。不到几天工夫，家里的一千多册书籍就全被吃光了。他的胆子随着胃口不断膨胀的实力而壮大了，逐渐摈弃了保守的思想和记忆中的传统情结。他试着吃起了木头，感觉还不错，致使和他一起同甘共苦的床被啃得乱七八糟、千疮百孔。如果不是考虑到床被吃完后，自己在毫无重力挽留的情况下，可能会重新漂浮起来的严重后果，那张床有可能全部遭了他的毒口。他努力克制着对木头的情有独衷的好牙口，逐渐把注意力放在墙壁的石灰质和水泥块上。到了后来，他把窗户上的玻璃也吃了。

有一天早晨，当母亲发现他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大捧金属硬币放在嘴里象嚼口香糖时，老人家脆弱的神经遭受了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她彻底绝望了。她知道自己和老伴从事的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战斗，结果注定了要失败。她哭丧着脸说：“这该怎么办？他到底要吃什么？”

父亲许文中满腹忧伤地说：“他看上去是想找回已经丢失的体重。”从那时起，全家人笼罩在一种油放在火上随时都会爆炸的感觉中。父亲决定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也要找一个称职的医生。

许文中明显地苍老了许多。就象五年前他想方设法替儿子谋得一项稳定的职业一样，现在他又不得不四处奔走，不惜一切代价来治好儿子的病了。这个儿子没让他少操心，他老是在愁苦的心里琢磨着儿子的前途和未来，可是事情总不朝好的方向发展。然而，每次心烦意乱时，他又觉得儿子也没有什么错。

在他的记忆里，似乎儿子从来就没犯过什么错，但发生在他身上的怎么就找不出一件让人宽慰的事呢？说到底，许扬就是个老实人——一个你不能对他抱大多希望的老实人。父亲为儿子不消停的磨难感到力不从心，之间，他运用某些隐秘的办法直接或间接地替儿子找了七、八个同样是隐秘的医生（这还不包括职业迷信者在内），但这些医生除了承认自己的无能之外，就是抱怨世上竟有如此奇特的病。当然，他在这上面花了少冤枉钱，其中有二三个医生表面看来充其量就是坑蒙拐骗的江湖郎中，而实质上简直就是拦路抢劫的惯犯。这些人诚然就是挂着行医的幌子干不法勾当，只有一点可取之处，也是共同之处，在骗钱方面精益求精，在保守患者**方面倒是说一不二，拥有极牢靠的职业道德。由于有了前车之鉴，许文中在好长一段时间再也不敢滥请医生，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愁眉苦脸的许文中在路上遇到了董博士，才看清了某些光明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