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要破坏电站?Q市现在大面积停电,你们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基于种种原因,少校开始胆怯,虚张声势之余习惯性地打起了官腔。这一刻,他从军人变身为官僚。官僚首先要考虑自己的站队路线问题,纠结的利益太多,自然人也客气多了。
安秉臣听出对方态度的软化,放低冲锋枪口道:“你现在用电台联系李大同,我跟他解释。”他往前走了一步,露出身后的两只卡鲁,对面所有人立时瞪大了眼睛。渔业委员会惨案过后,李大同的护卫守口如瓶,但渔业委员会还有幸存者,从这些人嘴里传出某种蜘蛛机器人的可怕传说,据说这种机械怪物刀枪不入,而且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完全没有遵循阿西莫夫机器人三大定理的觉悟。这个谣言在驻军中流传甚广,这些人没想到今天会有幸亲眼目睹,领头的少校更是吓出一身白毛汗,暗自庆幸刚才明智地选择了妥协,否则弄不好自己就和渔业委员会的那个倒霉鬼一个下场。
联系上指挥部后,少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丝毫不顾眼前这帮人没一个佩戴着制式军衔。安秉臣大步走到装甲车外,接过军用短波电台的话筒。
李大同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老头压根没问他带人来电站干什么,只有一句话:“你坐他们的车到指挥部来,尽快。”
安秉臣扫了少校一眼,再看自己手上的控制屏,卡鲁已经完成对这支队伍全体三十四人的个体扫描,所有人的身份与数据库中已有信息完全吻合。少校名叫张怒,是91师参谋长胡潜的小舅子,他掌控的特务连是整个91师中为数不多的真正精锐。
“我和他们走一趟,你们继续。林子风,你带着那两个兄弟跟我一起去!”安秉臣给何昌发做了个手势,又冲着院子里喊林子风。林子风很快背着包从里面冲了出来,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袁伟义和肖连胜。卡车上还有位置,他们都挤在一辆车上,少校也换到车厢里坐在安秉臣对面,有事无事地偷偷打量着这四位客人。
李大同的指挥部换到了某地下人防工程深处,卡车直接开到隧道口,叫张怒的少校把四个人转给值班卫兵,值班组一名少尉带着他们绕了好几个弯后从一条不怎么醒目的甬道进入指挥大厅。这里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皮革和烟草混杂的难闻味道,拿着公文和地图的参谋们小跑着往来不息。大厅里面还有几个房间,但中央大厅本身似乎变成了一个交通枢纽,屋角乱七八糟堆着各种板条箱,有人趴在地铺上睡觉,有人在擦枪。安秉臣通过窗口在左侧第二间屋瞄到李大同的身影,他让三个手下留在大厅休息,自己不紧不慢踱了过去。
进门之后,安秉臣惊讶地发现这间屋子向西那面墙贴满了地图,那是Q市的地图。城市的北面和西面有很多红色图标,那应该是敌人的兵力分布图。安秉臣看了半天,没能认出那些图标中哪些代表步兵,哪些代表装甲部队。李大同屹立在正中间,冷眼看着几个年轻参谋手忙脚乱地更换地图上的标签。安秉臣看了一会儿,发现参谋们正在取下原先从西面和北面环围Q市的红色标签,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而是五六个都取了下来。
李大同扭过头来,看到安秉臣后递来一张纸。那是露军在战场上散发的传单,以中露英三种语言宣称他们是来解放中国人民的,字里行间反复鼓动“有志之士”拿起武器决定自己的命运,推翻腐化堕落的政府,建立属于人民的政权,露西亚军愿意为各路“有志之士”提供武器装备和人员训练,并保证绝不干涉他们的政治选择。
“伪军?”安秉臣吐出两个字,再也说不下去。以他有限的阅历,也能掂出这两个字在这个本国历史上屡见不鲜的沉重,每隔几百年就来一次的魔咒循环。这个词,意味着背叛和出卖,天地间最难以背负的禁忌罪名。
“人民军。”
“真有?”安秉臣瞪大了眼睛。
李大同点头:“昨天下午,人民军两个师合计三万余人接管了Q市北面露军的前沿阵地,这里本来是露军第五集团军第27摩托化步兵师把守的地段。根据你提供的实时卫星侦察,第27师已经后撤到合源一线,那附近有露军新建的大型机场。与此同时,驻守西面一线的露军第14摩步师也放弃了营地,正沿高速公路向合源方向后撤,接替他们的是露军第1近卫坦克师。”
“露西亚人要退了?”安秉臣心中一紧。露西亚人莫名其妙地发动战争,现在又莫名其妙要脚底抹油,这玩的是哪门子的把戏?
李大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安秉臣,不咸不淡地问:“你觉得呢?”
“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北方战区的总指挥。”
“任何战役和战术的部署都脱离不了总体战略意图,也就是说,如果知道了露军发动战争的真正动机,那就能猜测到他们为什么突然要撤兵走人,对不对?”
安秉臣眼睛一下子亮了:“他们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战争?”这个被无数人问过无数遍的问题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