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蔓拉着甄宝人走出偏厅,进里屋,低声问:“姑娘还要去?”
甄宝人嗯了一声。
老祖宗屋里屋外到处都有丫鬟,不是说话的地方,秋蔓也不再多说了。她从衣柜里取出一只黑漆百鸟朝凤描金首饰盒,掏出钥匙打开,取出一对点翠兰花钿子别在甄宝人的头,上下左右看了一会儿,十分满意。
“七姑娘,要么就这对吧,是老祖宗从前当姑娘时候戴的,又雅致小巧,又不失体面。”
甄宝人对着镜子照了照,确实不错,向秋蔓道了个谢。
两人仍回偏厅,老祖宗看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算是满意了。“既然你身边没有得力的嬷嬷,我给你指一个……”边说边扫视着旁边站着的几位嬷嬷,那些嬷嬷似是约好了,一起垂下了头,避开她的视线。
这些人都知道,七姑娘是个事儿精,碰到她非死即残,谁敢揽过这摊子烂事?
徐嬷嬷又轻咳一声,说:“老祖宗,我这阵子身子骨好,想出去转转,不如让我跟着七姑娘去吧。”
老祖宗诧异地看她一会儿,笑了笑说:“那是最好了。”
又叮嘱了几句,什么守规矩,什么知进退,这才准大家出门。
马车早就备下,都套好房在大门外候着,许是因为要去东平侯府,为了彰显甄家的体面,这回备下的居然是两辆黑漆绘流云纹六人大马车。二姑娘和三姑娘带着各自的嬷嬷和丫鬟坐的第一辆,甄宝人和六姑娘带着徐嬷嬷等人上了第二辆。
一会儿,车轱辘开始转动。
走出伯府所在的巷子,便是一条大街,各种声音传来,有小贩的叫卖声、纵马驰过落雨般的马蹄声,还有街头卖艺的磬鼓声……甄宝人听的心痒痒的,恨不得一把揭下湘妃帘看个究竟。
车厢里,六姑娘甄盼人身边的姚嬷嬷,则一直在小声提醒六姑娘要注意什么什么。甄宝人听了几句,听到她提醒六姑娘中午宴会时候,别真吃,动几筷子意思一下就行了……然后又摸出两个硬饼让六姑娘现在就吃下。
甄宝人看到甄巧人皱眉痛苦地吃着硬饼——还不能喝水,怕多上净房,让人瞧不起,不由地乐了,又不好笑出来,只得极力地憋着。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听得一声振鞭声,车子停下了。
不一会儿,便有东平侯府的小丫鬟拎着踩脚凳过来,又帮忙揭起帘子,扶着几位姑娘下车,又用四顶软轿送她们进垂花门。垂花门里另外侍立着迎客的媳妇丫鬟,又领着她们沿着抄手游廊,往花园深处走。
这一路上栋宇如云,繁花杂树,流水小桥,一步一景,美不胜收。便是甄宝人这种见多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现代灵魂,也看得心旷神怡。更不用说秋芝了,眼光发直,口水几乎都要流下来了。
她的胳膊忽然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甄宝人诧异地回头,看到徐嬷嬷正朝自己使眼色,便放慢了脚步。等落后五六步,徐嬷嬷低声说:“姑娘可知道今日赏荷聚会别有深意?”
甄宝人摇了摇头。
“姑娘想过没有,闺阁千金的赏荷聚会何至于要东平侯夫人亲自下贴子邀请呢?却又只邀请些闺阁千金呢?且邀请的又都是未婚的、适龄的千金?”
甄宝人心里一动,难道是为了世子魏铭秀的婚事?随即否定,若真是为他,断然不会叫自己来,自己的身份地位别说是嫁给世子当夫人,便是当小老婆都不够格。
正想问问徐嬷嬷究竟是为什么,走在前面的二姑娘忽然回过头来,看着她和徐嬷嬷,眉头微皱。甄宝人不好再说什么,扶着徐嬷嬷的手,声音稍稍提高,说:“嬷嬷慢点走,不急的。”
徐嬷嬷配合地说:“真是老了不中用了,想当年,便是逛上十圈八圈都没有问题,如今走这么百来步,就气喘吁吁了。”
二姑娘转身走回来,扶着徐嬷嬷,笑盈盈地说:“嬷嬷哪里就老了?只是这侯府太大了。慢慢走,不碍事,前面就是莲望阁了。”
莲望阁其实是一个三间花厅,悬着斑竹帘子。此时帘子半卷,轩窗大开,铺着木木地板的大厅坐北朝南位置摆着一张黑漆长几,在长几的两边又安置着三排矮几,后面铺着竹席。
好几位姑娘已经跪坐在席子上,个个衣着华丽,首饰精致,一颦一笑,都充满贵族女子的矜持。
小丫鬟引着甄家四位姑娘落座,二姑娘和三姑娘在右边第二排中间两位,六姑娘和甄宝人则在右边第三排最后两位。左尊右卑,也就是说,六姑娘和甄宝人是今天所邀请的闺秀里最不尊贵的两位。
冰雪聪明的六姑娘甄盼人的一张粉脸顿时白了白,可她仍娴雅地坐下,凝眸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