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异口同声地答应:“是。”声音整齐,气势十足,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懒散,顿时把温府一干乌眼鸡的气势压下去了。
老祖宗深感满意,继续迈步向前。
知客僧赶紧推开客堂的门,躬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伯爷首先挑起袍子一角跨进门槛,老祖宗暗吸口气,由甄宝人搀扶着,也走了进去。
几个人顿时眼前光线一暗。
这个客堂的格局与平日上香稍作休息的客堂一般无二,只是比较大,摆放着暗红色的桌椅,甄宝人认不出材质,但看颜色温润,想来是上好的紫檀之类的红木。
客堂正中主位坐着一个眉毛微白的老和尚,神色温和,眼眉慈悲,想来就是得道高僧白云大师了。
在大师的左手边有一排客座长椅,正坐着三个人,甄宝人一眼认出温老夫人和温相爷,另一个发须稀落满脸老年斑的老者,应该就是前右相温世铸了。
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甄宝人,眼中隐隐有诧异之色。
老祖宗看到他们坐在左边位置,心里顿时后悔,来的太迟了,让他们占了上位。她强自按捺着心中的不爽,当先向白云大师合什一礼。“白云大师,好久未见,一向可好?”
白云大师站起来还了一礼,指着右手一排椅子说:“甄侍郎、老夫人请坐。”
伯爷、老祖宗走到旁边落座,尊长前面,甄宝人身为小辈是没有座位的,只好走到老祖宗身后站着。
白云大师细细端详甄宝人片刻,微微颔首,说:“这位就是甄七姑娘呀?果然是龙章凤姿,天资自然,怪不得从不收徒的古月真人也会破了例。”
屋里两伙人本来都是面若沉水,目不斜视,听到白云大师这番话,便如水里投下石子涟漪荡开,神色顿时起了微妙的变化。
温相爷一家子是尴尬和不自在,垂着眼眸,如同被无形之手打了耳光。而伯府的两人都脸现得意之色,目光灼灼地掠过温相爷一家人的脸,好像赢了第一仗。
甄宝人则不惊不喜,合什道谢:“阿弥陀佛,小女子凡人之姿,大师过誉了。”
白云大师先前赞她,不过有三分真心,七分的假意——目的是先抬举她,好让温家心甘情愿认回她;谁知道小姑娘年岁轻轻,却宠辱不惊,心里也暗暗稀罕,微微颔首说:“姑娘受之无愧,不必谦虚。”
甄宝人微微颔首致意,不再多说。
这时,有小沙弥叩门而入送上茶水。
白云大师端起茶杯说:“这是老衲今秋亲手炮制的白果茶,有定神静气之良效,各位且品上一品。”
这几位此时此刻哪里有喝茶的闲情逸致,但还是得给这位高僧面子,听话地纷纷举杯,小啜一口,便又纷纷放下。
白云大师看他们都绷着脸,谁也不肯低头退步的模样,心里微叹口气,说:“阿弥陀佛,说起来老衲与两位老夫人均相识已久,与温老相爷、忠义侯也交成莫逆,不知多杀次一起喝茶论道,温甄两府同为京城望族,清流砥柱,今日闹至这般局面,每每想起,三分痛心七分惋惜。老衲已久不管红尘是非,静极思动,今日欲为你们两家做一回和事佬儿,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温甄两家都是百年世家,别的不说,单这人情仪礼定然是到位的。是以白云大师这么一说,先不管彼此心里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场面的话却是不能落下的。
温世铸年纪最长,因此拱手一礼,先说:“阿弥陀佛,大师大中至正,天下俱知,愿意巧施针砭之术,为这桩陈年旧事调和阴阳,老夫和犬子自然乐意之至。”
老祖宗当然不甘落后,凉凉的一笑,接着说:“老相爷说的没错,老身和小儿也愿意听凭大师的调和,希望大师能秉持公道,直言针砭,除却魔障。”最后八字说的铿锵有力,如金石相撞,气势十足。
甄宝人心里一沉,她自己的心情十分矛盾,不知道该赞成留下,还是该赞成被认回去;但老祖宗这种不妥协的态度,她预感到,今儿就算搬出了白云大师,只怕安王的目的也难以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