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好意思在你们小辈面前,说出太后娘娘如何惩戒她的?”古月真人瞟了甄宝人一眼,略带着自得的神气说,“我倒是听说,她在风口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被太后请进里面说话;结果太后只问她一句话‘甄柳氏,哀家听说你有意要让宗室女儿做妾’?你家老祖宗哪里还敢应声,当即跪下磕头认错,等出了皇宫,人在马车上就晕死过去了。”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老祖宗又恨又怕,一病不起,任哪个大夫也查不出毛病!
她当日要挟温府的几大要求,原来被温庆文的妻子投诉到太后处,太后不仅当日亲自惩戒了她,还当堂将温柔赐给安王为正妃;当然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彻底站到了温府的背后。
可老祖宗这十几年苦苦挣扎,就是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彻底扳倒温家,如今一句话宣告彻底无望了,这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你曾经问过我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告诉过你,她在美人如云的后宫,貌不过中平,并不得宠,却能安然生下两个儿子;以区区一个四妃之位,最后一个儿子成了当今皇帝,一个儿子掌着大周最精锐的十字军,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可想而知。当年先帝育有七子,大皇子是皇后所出,从小被作为储君培养,才智能力比起三皇子不遑多论。只是少年风流,略微有点好色,原也不出大格,文武大臣都认为他必定会继承大统,却不想他二十岁那年加冠大婚,独独没有被立为太子。此时三皇子不过十五岁,六皇子也不过九岁,两人都羽翼未丰,哪里有什么能力阻止先帝立大皇子为太子?到底是谁使的手段,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出来吗?”
甄宝人还是垂眸一言不发,被子里的双手却紧紧握着双拳,微微颤抖着。太后这个女人的厉害,她已经领教过了;昔日宫廷夺嫡的斗争,虽不知血腥残忍到何种地步,但太后能笑到最后,想来也是踩着不知多少人的尸体,才能走到最后的。
“我早就劝过你,你就是不听。如今你看看,到底得到了什么?好在她对你还是手下留情,并没有赶尽杀绝,也没断了你嫁入国公府的后路,你就知恩吧,从此以后死了这颗攀龙附凤的心。”
当她听到“从此死了这颗攀龙附凤的心”这句话,甄宝人心里好象有个钝锯割着,痛得喘不过气来,终于再也忍不住,眼眶里也浮起泪花。
说出这么一番痛快淋漓的话,古月真人心里的气消掉大半,又见她垂头丧气地坐着,俏脸雪白,眼眸里泪光点点,心里便是一软。
不由自主想起多年以前,自己在她这个年龄,可以说是天真烂漫,也可以说是愚蠢笨拙,爱上了当年英雄少年的赵将军,然而……落得如今依附道门的下场。
她心里一软,口气也跟着软了下来,长叹一口气说:“傻丫头,我早说过了,门第悬殊的相遇不如不遇。”
这句话其实就等于原谅了甄宝人昔日的固执。
甄宝人一时难忍眼泪,则用手掩住眼睛,肩膀颤动。
古月真人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叹口气,转身走了。
她一走,甄宝人就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头,终于畅快淋漓地哭了出来。
秋芝立在床边,看被子簌簌抖动着,眼眶也微微湿了。过了好一会儿,看被子不抖了,从箱箧里抱出一床新被子,换下旧被子,正准备抱到外头,叫春雨与春杏拆了。
忽然听到身后甄宝人幽幽地问:“秋芝,你说我是不是太笨了?”
秋芝想了想,无比坚定地说:“别人我不知道,姑娘你可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好的人,太后也好,古月真人也好,她们才不了解你呢!何必因为她们怎么看你难过?快别瞎想了,再休息一会儿吧,过了晌午,君宜县主还要过来呢,到时候可得打起精神才好!”
半晌,被窝里响起一声轻轻的“嗯”,秋芝这才放了心,转身出去安排活计,顺便还想去一趟厨房,给姑娘加钱做点爱吃的小菜;不过几日,自家姑娘的眼睛就大了一圈,看着就让人心疼。
听着秋芝离开的脚步渐渐远去,甄宝人将被子拿开,缓缓坐起来,心中暖洋洋的;她觉得自己真是白活了几十年,自诩聪明,还不如一个丫鬟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