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事情谁都没办法简简单单就习惯,对了,那家伙怎么样?其他的人呢?”
破损的天衣也已经恢复了,仇无衣解开了包扎的地方,发现伤口也已经无碍,做这些事的时候顺便找着话题闲扯,借以缓解尴尬的气氛。
“那些人醒来了一些,求我放过他们,我看他们都是真心的,就让他们一起下山了,那个……你身上的伤……是身经百战的痕迹吗?”
纠结了一阵,范铃雨还是犹犹豫豫地将这件事说出了口,因为实在太令她在意了。
给仇无衣包扎伤口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暂时脱下他的衣服,那惊心动魄的场景至今仍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看到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疤遍布仇无衣的上身,每一条都看得出曾经是一道深入肌肉,甚至直接见骨的重伤,简直就像在身上蒙着一个渔网,看不到半块完好的皮肤。
“看到了吗……”
“嗯。”
二人之间随即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只剩下洞外呼啸的风声。
“那是我小时候受的伤,据说情况实在太恐怖所以连我都忘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能是因为那时候还没习武吧,伤疤就一直留到现在了,用什么方法都没法治愈。”
仇无衣撸起衣袖,出神地看着相对而言伤痕较少的手臂,对范铃雨说出了这个秘密。
实际上,这些伤痕的来历仍然是个谜,失去的记忆也颇为可疑,很难想象那时候的自己能在受了这种伤的情况下存活,不过记忆已经丧失了,真相也就随之被掩埋。
“你说,我小时候会不会见过你?只是因为和你一样失去了记忆而已?”
范铃雨抬起了伏在两膝之间的脸,声音轻柔得简直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
与她背靠背静坐的仇无衣正在要将衣袖放下,左手猛然一抖,不自觉地捏紧了自己的右腕,咔嚓一声响起,却全然不知疼痛。
从心脏深处一直透过胸腔,堵住咽喉的窒息感令他的身体冰冷僵硬,想要仰天大笑三声的自嘲欲望已经盖过了心中生出的痛苦。
这个世界,果然到处充满荒唐。
“你可能很难想象吧,从一开始见到的你时候,我就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就像……身体当中有一种记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与你交战过无数次的记忆。”
范铃雨抬起五指伸向洞口,远远望去,就像在洞口加上了一层栅栏。
虽然脑中没有关于仇无衣更多的记忆,但数年之间一次次的对决却令她有了刻在武者本能中的感应,告诉她自己曾经与这个人有过战斗的经历。
“或许吧,也许那种记忆真的存在,虽然我们现在想不起来,不过也没什么区别吧,反正咱们关系都这么好了。”
仇无衣的双手紧紧捏在一起,他知道,如果把手放开,或许自己就会冲出山洞,然后大声地咆哮。
真相已经被发现,痛苦的是自己却不能亲口告诉她。
既然有一种力量能够将一个人相关的记忆从十几万人的脑中抹消,这种力量也同样能够给一个人带来灾难,在弄清楚全部一切的来龙去脉之前,仇无衣最终还是决定把一切都隐藏起来。
即使是范铃雨也不例外。
“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又一次爹爹问我过生日的时候想要什么,我哭着喊着说要一个哥哥,现在回想起来……这样明明只能要到弟弟妹妹嘛……不过从那时候以后我就开始习武了,满脑子都是变强的想法,到最后也就忘了这件事,连同好多事情也一起忘掉了。”
范铃雨感慨万千地站起身来,向着洞口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你觉得,我能不能行?”
仇无衣悄然无声地立在范铃雨的身后,望着她小小的背影,认真地说道。
“算了吧,刚为杀,柔为情,永不两立,像我这样踏上修炼刚拳之路的人,最终总有一天会因为追求力量而舍弃温情,我不在了的妈妈是这样,之前的代代先祖也是,到了那个时候……”
“到了那时候,就让我来让你回想起以前的单纯和善良,把你带回到正确的路上。”
仇无衣平静地打断了范铃雨的话,心中忽然也亮起了一团小小的光。
“即使是……面对不可抗拒的宿命?”
范铃雨双眼渐渐泛红,夹着劲风猛地一回身,咬着唇边紧紧盯着仇无衣的脸。
“我不知道你那无论如何都要变强的意志当中隐藏着有什么宿命,也不知道那东西有多艰难,我只知道背负一件东西的时候,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轻松些,所以,交给我一半吧,男人的后背之所以这么宽阔,就是为了去承受更加庞大的压力。”
直面着火热的视线,仇无衣将两手轻放在范铃雨的双肩之上,许下了最为沉重的誓言,从现在开始,所说出的字字句句都将成为伴随自己一生的信条。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一次之后才会明白想要重新获得是多么艰辛。
所以这一次,绝对不会轻易放开握紧的手。
“嗯!那以后我可要给你添很多很多的麻烦了,哥,可别随便发脾气哦。”
范铃雨擦拭着眼角渗出的泪花,俏皮地歪着头。
“咔!”
仇无衣的双眼骤然一阵发黑,心中那的火光当中浮现出血泪的面具,而那面具却从正中央裂开了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