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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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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仿佛听到郑朗问鬼。

因为韩亿几乎讲的是鬼话!

但老韩今天说出这句话,还是有心理准备的,徐徐道:“陛下,可知黄霸否?”

“知道。”怎么扯到黄霸身上。

“他是汉宣时地方第一能吏,臣又想到张士逊张相公,为什么在地方颇有作为,到庙堂上却泯然众人矣?”

算一说,问:“为什么?”

“因为少了勘磨。”

赵祯头更晕,反问:“如今他在太平州不是勘磨?”

“非也,那是在地方勘磨,在庙堂上却没有勘磨,除非陛下不想重用郑知州。”说话多温和哪,这样的重臣,称呼郑朗不称名字,而称知州。

赵祯真有些动心了,随即醒悟过来,道:“朕不能答应。”

就是将郑朗调回京城,朕也不会让你儿子去折腾。这时他想起吕夷简了,虽然结党的事让他很苦恼,但不得不承认吕夷简有很多好处,比如安排,太! 平州许多事是特例,先让杨察过去担任通判,学习观摩。不但调去杨察,又调去进士李中师、蔡tǐng、仲讷与石洵直,这些都是与郑朗同届的进士,不会存在辈份问题,又是上一届进士中的佼佼者,培养一段时间,可以完全将太平州的事务胜任。

为什么结党?

揉了揉脑袋,盯着韩亿,又道:“韩卿,你看这个字。”

指了指后面法度二字。

如今他执政好几年,越看这两字越觉得含义深刻,吕夷简失了度,范仲淹失了度,王曾失了度,此时韩亿更失了度!

“度啊,那好,那臣就替子纲求太平知州通判一职。”

“……韩卿,通判已有人选。”

“非也,杨察身为三甲之列,又勘磨了好几年,怎么还担任一个通判,太平州又非紧州望州,不若让杨察担任知州……”

看,多好啊,郑朗就能调回京城,陛下,你很看重他的,难道不培养吗?通判职位又空缺出来。

赵祯摆手,道:“你倒底是替你子韩综求职,还是替子韩纲求职?”

头更晕,朕想一个儿子想不到,这个家伙八个儿子,几十个孙子。得问清楚一点,省得晕头转向。

“陛下诏书已下,臣还是替长子韩纲求职。”

要求似乎不算过份,赵祯沉吟,道:“太平州非你所想的那样,乃是一个中上小州,有可能今年下来,一个大州税务也不及太平州一州之得。我派人问一问。”

“谢过陛下,”韩亿高兴的退下来,然后写了一封信给郑朗,信上说你在太平州呆了好几年,风头正盛,也到让出来的时候,回京城来吧。俺会照顾你的。当然不会明写,话音就那个意思。

多好的长辈啊,谆谆劝戒,做人要知道进退之道……

郑朗知道这几个老而不死的家伙很贪,但暂时不知道居然有一个老家伙盯到太平州。

开始送人,先送走的是范家兄弟。

母亲死了,派人过来报信。可是李氏望子成龙,丈夫一辈子飘泊不定,她是默默支持着,但不希望儿子这样。丈夫为什么要这样做,意志太坚定,听到郑朗一些事迹,那个中庸之道,fù道人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也知道与中和有关系,至少此子比丈夫多了一些温润之气。有这个,就不会吃太大苦头。

希望儿子多学着一点,临死前的遗言是让二子休得回去,否则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说得很果决。

范家老大老二哭得象什么,又不知如何是好。

郑朗说了一句话:“你们回去守孝,乃人伦之道,你母亲说归说,真回去守孝,难道她真不放过你们?”

两兄弟一听眼睛一亮,哇哇地要回去,替母亲扶丧回老家,再不回去,扶不起来丧了。郑朗又说了一句:“见到你父亲,替我问一句,范二郎君吃那块冰糖对不对?”

都是什么啊?

郑朗很正sè地说:“我不是拿你们打趣,你们有此不幸事故,更不是我真的不明白。”

当时是支吾过去的,可不算答案。

若与他淡儒学,这几年累得要死,可为了修中庸,儒学并没有丢下,即便贾昌朝这样的儒学大家,也未必谈得过他。但这个看似很简单的问题,郑朗就没有想通。

不久后范仲淹亲自写了一封信给他,说了答案,和靖孤隐于杭州,王随、薛映均与我都与他有唱和,这数人xìng格不一,也未见他劝说,他隐他的,我们做我们的官吏。

多少也是他心悟了一些所说出的话。

我家就这传统,吃冰糖是不对的,你吃冰糖也是对的。答案如此。

但是半年后吕公著回去,也向父亲吕夷简好奇地问了这个问题,吕夷简稍稍有些失神,也给了一个答案,卢怀慎以煮豆待客,德操好不好,要知道他的出身远比一般人高贵,甚至比李氏皇族还要高贵,来自范阳卢家,在唐朝范阳卢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有一个伴食宰相名号?

别与我谈德操,身为国家的大臣,首先要有办事能力。要德操,将知日师兄弟喊来做大臣,岂不比范仲淹更好?

看到儿子教得不错,亲自写了一封信给郑朗,我感谢你,也看好你,是你办事能力,一些小聪明的手腕,非乃你的德操。

对这个白脸老jiān臣的话,郑朗全当了耳边风。

送走范氏兄弟,接下来送走的人很多。

朝廷答应得爽快,有些出忽郑朗的预料之外,他认为还会要扯皮扯上一段时间。但是诸位官吏很高兴,一下子许多官吏得到升迁。对此郑朗很怀疑,多数不是科班出身,难道做一辈子各县的小主薄?

为一个小主薄,离开家乡值不值?

然而谁去想那么长远?

抽调三十多人,几乎将太平州一半重要力量抽调走,郑朗暂时没有放他们走,进行一次重组,招收了大批差役,增加的只是吏役,如今太平州诸吏严重缺乏,不增加不行了。

衙前也增加一些,某些时候要代替厢兵。

但减去了一些差役,比如渡夫,还有大量的耆户长。要付薪酬的,多一个就是二十缗钱,多一百个,就是两千缗钱。因此耆户长缩成两百来户设一耆户长。相当于后来的大队干部。

然后就圩长,小圩设一圩长,大圩设一圩吏,一圩长。这时就能看到小圩作大的好处,不能一百来亩地的小圩也设一圩长,最小的小圩有三十几顷,一百多户人家,可以独设一耆户长与圩长,不过为了省便,两者合一。

圩长责职又比耆户长重,耆户长仅是配合一下州县公干,一年不需要抽出一月时间,而圩长则要时刻注意大堤安全,还有防汛,放水排旱,监护堤林,所以薪酬更重。

为力求样板,郑朗对每一个细节苛刻到让人发指的地步。

因为有薪酬,还是不算低的薪酬,比较好招人的。吏役依然让各大户占据,这是他们的荣光,对此郑朗也不反对。富有富的好处,穷有穷的好处,富者不易贪,穷者能摊薄社会贫富不均的矛盾。

将人招来,让这些小吏带上一带,等杨察他们到来,这才放人。

但赵通判与汪县令联手找上门来,央求道:“郑知州,教教我们吧。”

以前梦寐以求的就是想升官,真升官了,却是两眼茫茫。一个变成一州一把手,一个变成了二把手,可细细琢磨一下,想从郑朗这几年学到什么,再想,却什么也没有学到,郑朗那种做法,根本是自己学不来的。非是有港口,就是有港口,自己也不可能将它变成现在的芜湖。

解铃还需系铃人,别人不知,自己可知道,郑知州有多神奇,知道得越多,才越觉得神奇。于是不约而同前来求救。

郑朗先看着汪县令,说道:“舒州新知州是刘沆,此乃干才,要你多想何为?他不问你不用管,他问你有什么想法就回答,让他做参考。”

刘沆文学上成就不高,可是很有真材实料,正以长于吏治而著称,也是未来能臣之一,一个有作为的宰相。一个舒州岂能治理不好。况且他今年正好四十左右,正是心智最成熟的时候。

要你出什么风头?

若不是一些小学问,与后世的知识,仅凭吏治,俺到他面前也自愧不如。

汪县令傻傻的问:“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在此人手下担任通判,可能远比在我手下担任知县更轻松。”

汪县令很狐疑地离开。

但几个月后,用尊敬的语气写一封信给郑朗,君识人之能天下无双。俺过得很适意。也要看的,如果他作风不正,想在刘沆手下过得舒适,那是休想。

赵通判的事有些复杂。

当天没有说,第二天将赵通判喊到府衙说的,顺便说给杨察听,让他们多思多想,很有可能以后就是杨察代替自己。

徐徐道:“分为两条,第一条是现在。广德军多有人口流失,朝廷才让你替代。”

“正是,”赵通判犯愁呢,两州情况相差太大,自己去也不行啊。以后人一起跑到太平州来,境内无民,自己同样也会悲催。

“但不得万一,有谁肯离开家园?广德军多山陵,地形复杂,又受茶务所苛,以前甚至还有牛租之苛,故民多逃。先解决第一条,堵不如疏,对不对?”

“对啊,如何去疏?”

“以前广德军做法正是堵,朝廷不禁止百姓流动,离得又如此近,能堵得住吗?不过太平州人口渐渐饱和,后来者无地可耕,无工可做,情况会渐渐缓和。但还需要工的,多是短工,例如夏收到来,有的百姓家中地多,这两年情况好转,又很是辛苦,多愿意雇请短工。为什么不组织他们过来?秋后棉花成熟,又有秋收,到了冬天今年甘蔗量更大,需要的短工更多。工期虽短,但是薪酬高。两州合一,互补长短,又避免了许多纷争。你州内百姓得到收入,还因为官府组织,少了许多意外事件发生,比如被人欺侮,会不会感谢你?只要生活变好,他们会不会逃离家园?”

“不错,好主意。”

“要么再长远的,各地有各地的长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们州境内有多条大河,通太湖通长江,能圈圩,即便是山陵,可以多种甘蔗,棉花,或者桔。”、

“桔?”

“如太湖洞庭山之桔,虽位于湖岛之上,可多种于湖山之间,为了取水,凿井于树边,遇到大旱之年,雇人担水。然收成颇丰,一笼仅百斤,上桔可售一千五百文,下桔可售六七百文。大者仅数亩田便以富足,中等仅几株可以度日。为何不能派人取其种,学习其技术?”

“是啊,为什么以前没有人想起来?”赵通判拍头道。这个不难,富者取其技术大约不肯,可中者家庭情况一般,给其高薪,都可以亲自将人请来指导。郑朗也这么做的,请工匠过来改进织机,不愿意,用钱砸死你,一百缗来不来,不来,两百缗来不来,不来,三百缗来不来?来了。

“啊哈,民啊,心中有了百姓就会想到……”郑朗很心虚地说道,理由不充分,关健宋朝的商品经济意识还不大成熟导致,但他说不出口。

“还有,例如象竹子,可以在竹席上绘上一些花卉,做一些竹屏风,用绿竹叶做图案,会不会很雅气,提高它的价值。等等,这都是山之利。何必一定效仿太平州,太平州开的思路,不是让你完全模仿,而是让你将当地的优势发挥出来,造福于民,造福于国家。”

“我明白了,”赵通判茅塞顿开,千恩万谢的离开。

郑朗也满意地一笑,未必做得很好,赵通判才能还是差了一点,但有这个大方向,也不会做得很差。

送走诸位官吏,意外的是太平州百姓也捧场,以前种种不提,这几年这些官吏既然是郑朗刻意点名赞扬的,表现都不错。有了今天,百姓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前来送行,有的百姓为他们祈福,场面十分感人。

赵通判挥泪而别,但在心中说道,不仅自己,大约状元知州也留不了多久啦。

郑朗又带着新官吏继续熟悉公务。

不知不觉的,夏收结束。

一共贡税十八万斛麦子,三万匹丝绢,钱五万一千缗。在宋朝不算最好的,可考虑到太平州以前的情况,仅一个夏收,就远远超过以前一州一年半的税务。

成绩引人夺目。

这时郑朗的中庸写完了,除了三分,又加了天下两篇,天下上讲各代兴亡,是对谋篇历史篇进行补充,专门讲述各朝各代的兴亡原因。有的观点很新颖,比如讲藩镇割据,这是五代十国之乱的罪魁祸首,但不仅讲武将专权。

从唐朝开始讲,开始唐朝也重武功,但没有出现什么武将专权。为什么会出现,主要原因有三,一是府兵制的败坏,募兵制又没有这个财力,于是让各节度使手中有权调动边军,还有民政财政大权,慢慢比中央坐大。其次是李林甫忌惮节度使回来担任宰相,任用胡人为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果王忠嗣不死,在河北为节度使会不会有安史之乱发生?其三是李隆基晚年昏庸,多次有人提醒他安禄山会乱,提前扼杀他会不会容易。没有安史之乱,会不会有藩镇割据局面出现?

只写此,不往下写了,若说宋太祖与宋太宗、宋真宗还用了一些武将,到赵祯手中,武将那绝对成了狗屎。宁肯文臣胡乱率兵,宁肯太监带兵,也不让武将统领军队主持战役。好的还好,坏的,多少将士枉死?

下篇却一转,说何谓天下,天下是君、臣与民组成的。

是三位一体代表着这个天下,还是仅士大夫代表着这个天下?是河北河东代表着天下,还是天下人代表着这个天下?

问得很幼稚是么?

但这却成了一个真正的问题,其实北宋几个皇帝多过得很苦逼的生活,宋真宗玩了几次祥瑞,上纲上线。宋徽宗不算。老百姓过得同样苦逼,最快乐的是士大夫与豪强。

还有一个地域,最强的地域就是黄河以北,后来简化成朔党,不但打击南方代表的新党,还打击河南代表的洛党与四川的蜀党。无他,这一带出的人才最多,把持的资源也最多。新党的杀富济国,受损害最大的正是他们这一群体。

抱着这个地域观念存在,同样很可怕的。

就这两个问题展开论述。

将这两篇与三篇三分合在一起,与前面二十二篇装订起来,计达二十七篇,修改后达到了十五万言,这本书到此结束。

但没有将它面世。

吕公著好奇地询问原因,至少在参与修这本书时,对几个学生帮助很大,他认为这本书面世,会给许多人,特别是官员带来帮助。

不明白郑朗将书藏起来的是什么用意。

郑朗答道:“我有两点没有想清楚,不喜欢成群结党。”

吕公著认真的点头,孤傲清高,同样是一种德操。

“但想要做事,一人却难以做成大事,所以范仲淹与你父亲斗得越厉害,他们手中的党羽就越多。即便他们不想,也有大臣附从。这就是群体的力量。”

评价很公正,这件事上,吕夷简有错,范仲淹有错。

吕公著沉默不言。

“也许你父亲贬放,范仲淹稍做醒悟,可二人党众已成,自此以后,已经不死不休。党争之势,从你父亲与范仲淹这一次恶斗后,已经成形,再无去势,戾气更是深厚。我这时候说温和,用温和的手段处事救国,能不能成功?这两条我没有想清楚,岂敢将它面世?不过我会在南方等你们好消息的,若明年你们科举高中,我一定会将它面世。”

“喏。”

然后郑朗巡圩,但让司马光与吕公著一起呆在家里闭门苦读。郑朗也主动抽出时间,教导他们学业。有的话他不会说的,比如明年主考官会是丁度,胥偃,李仲容,王尧臣与郑戬,以丁度为首,此人留心军事,又是一个文字训古学家,按派系来划分,属于相对保守一个派系。

出的题目他不知道,但是人都有sī心,有意地教导这方面的内容。

时间也不多,到了六月他们就要离开太平州,回去参加解试考。

郑朗还想他们早点回去,司马池本身就是大儒,论学问不亚于任何人,唯独不象自己,教他们治国做人处事,改变他们一些xìng格。

吕家的力量更不用说。

不过二人要等崔娴生产,看一看小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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