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想嫁入公子府,如今便是天赐的良机,我必须在韶夫人带着百里府的人出现之前,离开这里。
红药在渭水里被人发现之后,所有人都会开始追查我的下落,当务之急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过了这阵风头,再想办法联络无邪和四儿。
沿着渭水往西走,极有可能会碰上百里府的人,往东如果走陆路的话,倒可以避开黑子一行人。在雍城的东面,有一座我一直想去却又害怕抗拒的城池——泾阳。阿娘说我出生在那里,出生在一户沿河而建,墙高两丈,青瓦朱门的富裕人家。
虽说,住在那座院落里的人与我没有关系,但我仍旧想去看看自己出生的地方,看看阿娘遇见父亲的那座城池。
等我从林子里绕出来时,天边粉紫色的晚霞刚刚消退,远处的村落,乳白色的炊烟和银灰色的暮霭交融在一起,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薄纱,隐隐约约,飘飘忽忽。从早上出来到现在,我连一口水都没喝过,唯一进到嘴里的还是一颗要人命的毒药,如今看到袅袅炊烟,肚子不由连着叫了好几声。
当我拖着疲累的步子走进村口时,踩在路边泥沟里玩耍的几个孩子全都怔住了,他们挺起身子呆呆地看着我,满是泥水的小脸上写满了惊诧和好奇。
我停下来冲他们招了招手,四个孩子慌慌张张地从沟子里爬了出来,年纪大的拉着年纪小的,齐齐跪在我面前。
我起初觉得奇怪,后来看清自己身上的朱红色丝绢绣金线的礼服后便了然了,这帮孩子应是受过大人教训的,见到贵人必须要低头下跪。
“你叫什么?”我走到个头最高的一个女娃身边,轻声问了一句。
她似是一惊,跪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叩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回道:“春妞,奴叫春妞。”
“春妞,你家在哪,我能不能去讨口水喝?”我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柔,不想吓到这几个年幼的孩子。
小丫头抬起头来,两只圆圆的眼睛晶亮亮的:“贵女要到我家讨水喝?”
我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把她和其他三个小毛头都拉了起来:“天晚了,赶紧回家找阿娘去!”
三个小毛头你看我,我看你,哄地一下全跑了,跑出去老远又转过头来笑嘻嘻地打量我。
春妞低着头不远不近地走在我身边,两只泥手不知在身上擦了多少回,小肩膀一耸一耸地很是紧张。
“快到了吗?”我问。
“嗯,前面有木栏子的那家就是。”春妞拿手指了指,见我笑着点头,撒丫子就往家里跑,边跑边叫:“阿娘,阿娘烧水——”
春妞的家是一间矮矮的夯土房子,粟杆铺的屋顶,树枝编的栅栏,大门上的锁早就已经坏了,只斜斜地挂了一条栓门的麻绳。我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只见春妞拉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腌臜丫头,你拉我做什么?只知道耍泥子,明天替你阿牛哥放牛去!”妇人一手拎着春妞的耳朵,一手在她的脸上重重地抹了几把。
“阿娘,放开——”春妞一把扯下了妇人的手,红着脸朝她努了努嘴,“家里来贵人了。”
“来什么作死的贵人……”妇人轻呸了一声,把手在身上搓了搓,叫骂着转过头来。
“大婶,我是来讨口水喝的。”我这个作死的贵人尴尬地笑了一声。
妇人先是一愣,随即身子一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贱奴该死,该死……”
我被她的样子吓住了,急忙上前把她拉了起来:“大婶这是做什么,我就是来讨口水喝。嗯——家里若还有什么吃食,能不能也卖我一些?”我从身上的小钱袋里掏出两枚币子交到妇人手上,“随便什么都好,都饿了一整天了。”
妇人很是惊诧,她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钱:“贵女这是?”
“大婶收下吧!我是都城伍氏的女儿,出门拜春半路遭了劫,大婶可否收留我两日,等我回到府里,必差人重谢!”
妇人一听松了口气,急忙道:“有的有的,贵女先到屋里坐坐,我这就给您烧水准备吃的去!”
“谢谢大婶。”
“你真是都城里的贵女?你真要在我们家住?”妇人走后,春妞挨近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晚上我和你同睡好吗?”我牵起春妞的小手,迈步走进屋子。
房门边站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弯弯的眉,圆圆的眼,皮肤虽有些黑但透着亮色,看上去很有朝气。
“阿姐,这是都城里来的女公子,她晚上要同我一块儿睡!”春妞跑过去一把拉住了少女的手,转头对我喜滋滋道:“贵女,我家阿姐后日就要出嫁了!”
“是吗?那要恭喜姑娘了!”我笑着环顾了一圈,见祭坛前供着一抔粟米,两尺红麻布,看来这家人是真的要办喜事了。我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难为情道:“今日太过狼狈,阿拾身上没什么可送的贺礼,还请姑娘见谅。”
少女红着脸摆了摆手,笑道:“贵女来了就是喜事了。”她说完极利落地转身从房里拿了一卷苇席铺在地上,“贵女先坐,我去帮忙阿娘烧水,春妞快去看看草花下蛋了没,都叫了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