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恤拔出匕首,匍匐下身子,倒着从崖壁上滑了下去。
藤条一下被抽紧,于安往前迈了半步,发出了一声闷哼。我头皮骤麻,不假思索地扑上去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腿。
“别怕,我不会让他有事的。”于安低头看了我一眼。
我此刻已经分不清楚自己脸上哪里是雨水,哪里是泪水,只能紧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岩壁上传来击打声,于安身子往后一坠把无恤重新拉了上来:“下面怎么了?离山下还有多远?”
“山下来人了,看来,那陈辽是打算把整座山都封起来。”
“什么?”齐公闻言一下抬起了头。
“你的人和他们交上手了?”于安忙问。
“暂时还没有,现在雨势大他们好像在山下扎了营,还没打算要攻上来。”无恤解开自己身上的藤条,大步走到了我身边。
“他们这是打算等雨停了再要寡人的命呢!”齐公听了无恤的话突然埋头跪在地上吃吃地笑起来,“逃什么,还能往哪里逃?这是天要寡人的命啊!”
“君上,不会的……我们再爬上去,我们从南面走,我们总能找到路的。”鲁姬连爬了几步跪倒在齐公身边。
“哈哈哈……晚了,晚了!”大雨滂沱之中,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齐公突然直挺挺地跪坐了起来,他指着雷声翻滚,闪电频频的天宇大声吼道,“天帝——陈氏失命乱常,悖德逆天而危寡君,天帝何以不助寡人,反助乱臣!何以不扶正道,而兴奸邪!天帝何以待寡人如此不公——”见他声声血泪,悲怆问天,我喉间哽咽,一时难以自已。
上天或许是因为齐公的质问发了怒,天空中到处是炸雷的声音,一道道闪电冲撞着撕裂了我们头顶的天幕。
这便是我们的结局了吗?这里便是我们的终点了吗?
“为妫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于京。”那一副陈氏世世代代信奉的卦辞莫非是真的?因为我此行逆天,天帝才降下这种种险阻,种种危难来惩罚我吗?
一瓢瓢雨水被风吹卷着狠狠地浇在我身上,我的手脚渐渐地发麻,我的牙齿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我转头望向身边的无恤,他额头的伤口被雨水冲刷着,鲜血无法凝结一直蜿蜒流到了嘴角,嘴角是红的,唇却是一片苍白。
“红云儿,帮我做一件事好吗?”我抬手轻轻地捂住他不断流血的伤口。
“我没事的,一点小伤。你要我做什么?”他拿下我的手,在暴雨中对我漾起一个笑容。
我从背后的箭箙里取出一根羽箭折成了两段,把带鸟羽的一段郑重地放在了他手中:“你说过的,要亲手替我及笄挽发。我们不等冬天了,我觉得今日便很好,你替我挽发吧!”
“阿拾……”无恤握着断箭的手猛地一颤,他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那乌黑明亮的瞳仁似是瞬间被凝住了。
“红云儿,替我挽发吧!我是认真的……”我不管身旁的众人,只微笑着看着无恤。
无恤突然仰天大吼了一声,低头一把将我拉进了怀里:“阿拾……我不会让你死!你信我,我们还有明天,我还藏了明玉笄在薄姑城。不是今天,绝不会是今天。”
“我不要什么明玉笄,也不要什么隆重的及笄礼,像我这样的人,这根断箭就很配我。以雷声为乐,以闪电为烛,以断箭为笄,有心爱之人为我挽发,天下女子何人能出吾右?红云儿,你不是说要执雁送我吗?我长大了,我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很久……”我看着无恤的眼睛放柔了声音,“雨停的时候,天亮的时候,不管我们面对的会是什么,我都不害怕。死生契阔,与子执手,足矣!”我说完转身将满头湿漉漉的长发交到了无恤手上,“及笄成人,替我挽发吧!”
“嗯,不等明年了。”无恤哽咽着撩起我的长发,“今秋的第一只大雁,我便射来送你。”
他以手为篦笨拙地梳理着我的头发,当那半根断箭插入我的发间时,漫天的风雨似乎在我眼前消失了。我起伏不定、澎湃汹涌的心潮突然间归于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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