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瑞脸上的表情终于由扭曲恢复正常了。他停顿了一会儿，压抑地叹了口气，“见鬼，钱，都是为了钱。”

“怎么了？”难得见到他用这么深沉的语气说话，叶泽森诧异地抬了抬眉毛。

“我们乐队很可能要完蛋了……我是说，好莱坞挤满了像我们这样的newfish，无数乐队都指望着在这儿切糕分羹，我们根本得不到机会。”他耸了耸肩，双眼放空地望着正前方的那盏顶灯，“布莱恩他……有一家很大的娱乐公司想挖他，他很可能就要离开了。”

布莱恩，又是那个大长白脸子。

叶泽森感到一阵头疼。

他清楚布莱恩在杰瑞心中的地位。

那家伙是杰瑞最好的朋友，又是乐队的灵魂人物——大家都是这么宣称的，虽然在叶泽森看来这个“拉长版的凯奇”除了神经兮兮和药磕多了之外看不出任何天赋异禀的迹象。

想到这里他突然回忆起来了，好像他之所以和杰瑞结仇，就是因为布莱恩有一次吸多了古柯碱倒在了楼道里，但是“自己”见死不救——嗯，当然是过去的那个自己——虽然换到现在他也一定会这么干。

这种人走了就走了呗。

叶泽森不屑地想，不过他绝对不能把这句话说出口，就像尽管他不太能理解杰瑞的伤心，但是也绝对不能张嘴嘲笑对方一样。

他酝酿了半天，然而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能憋出来，于是只能拍了拍旁边的小鬼单薄的脊背，（又一次）生硬地开始转移话题：“你今天真是太腼腆了，亲爱的。我难得有钱一次，你居然就选了这么几只番茄？”

杰瑞横了他一眼，硬邦邦地说：“去冷冻柜，我要挑牛排和金枪鱼。”

一顿饭吃的看起来宾主尽欢——注意，是看起来。

尽管满桌子都是他们好几个月都没碰过的佳肴，但杰瑞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表现在他并没有挑剔地用叉子戳牛排，而是迅速地把它塞进嘴里然后毫不犹豫地咀嚼上。

杀气腾腾地吞下嘴里的牛肉，终于，他像做了什么艰难决定似的开口了：“托尼，我要是接了那个本子，能挣多少钱？”

“你得先去试镜。”叶泽森撇撇嘴，“虽然制片人有资格决定演员，但还是得参考导演的意见。——除非你的背景很硬，可显然你并没有。”

“哦狗屎，早知如此我应该留下那混蛋的联系方式。”

“你不是有他的名片吗，就在你的外衣口袋里。”叶泽森好心地提醒，尽管他还是从心里觉得不靠谱。

《流星花园》翻拍了那么多次，哪一任花泽类不是忧郁型的美男。而杰瑞这种吊儿郎当的货色……算了吧，他去拍拍内裤广告或者演演绑匪甲混混乙还差不多。

杰瑞的确没有任何的演戏经验，如果不算上他还在念幼儿园时友情客串的那部《白雪公主》的话，他甚至连像样的舞台都没上过。

现在他手里的筹码只有那个马普先生的推荐。虽说这部剧的编剧是托尼，但在剧本卖出去之后那小子就彻底被撇开了，剧组会找新的资深编剧来进行改编，他的朋友压根就没有半点发言权。

杰瑞站在写字楼的门口，感到手心微微沁出了汗。初升的朝阳把那块铁制的招牌照亮，让一片金色的反光遮住了黑色的字体。

他不能紧张，不能紧张。

杰瑞握紧了拳头，这个角色，还有每集600美元的片酬，他必须要拿到。

“杰瑞·克鲁斯吗？”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端正地坐在办公椅上，透过厚厚的镜片打量他，“进来吧。”

“您好，导演。”杰瑞露出了八颗牙齿的得体微笑。

这太不像他了。包括他身上紧得让人背过去的衬衣领子，死气沉沉的西装，甚至贴着头皮梳得油光水滑的小分头，都让他觉得莫名的怪异。

但老女人似乎对他挺满意的，“我就说马普先生从来不会看走眼。长得不错，特别是眼睛。唔，我很久都没见过这么亮的眼睛了。”她朝另一侧的房间扭头，“克莱尔，给这个男孩化个妆试试看！”

“好的夫人。”

然后他就被拖走了。他其实觉得自己的眼睛没什么特殊的，但没有人在乎他的意见。

另一个年轻的女人非常不友好地扯下他租来的西装外套，换上一件看上去时髦却廉价的套头衫，而他发誓自己闻到了上面的霉味儿。

“你曾经表演过吗，年轻人？”她边问边给他整理衣服。

杰瑞老老实实地答道：“没……太有。”

女人皱了皱鼻子：“啥叫没太有？”

“我表演过，但是演的不是电视剧。”

“那么，是小短片还是舞台剧？”女人用闲聊的语气问，然后把往他椅子上一按，粗鲁地往他脸上刷着粉，没刷多久她就开始赞美道：“哦，你的皮肤真好，毛孔纤细，没有雀斑，嫩滑得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

杰瑞不喜欢这个比喻，但是作为礼尚往来，他也开始真诚地赞美对方：“你也是，你的胸真大。”

化妆师的手僵在半空中。

五秒钟后，杰瑞·克鲁斯轰轰烈烈的演员生涯便从被泼了一脸的粉底液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