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太太眼见自己的簪子在桌上滚了几下,翻过宁娥的裙面,落进了乾娘的裙角里,乾娘正抬脚,那簪子顺势腾起,又不知钻进谁的裙边去了。
封太太低头望去,只见满眼的时新花样绫罗绸缎,并精细制造的各式如意绦,再有各种玉佩,香囊,影影重重,在裙边叮当做响,心中由不得叹了口气,也不理会那簪子了,遂命丫头盛上饭来。
子规正站在宁娥身后,金徽身边,眼见那簪子一骨碌滚到那人脚下,杜鹃也明明瞧见,正要出声,子规忙拉了她一把,在她耳边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杜鹃点点头,缩回子规身后去。
一时众人食毕,封太太叫小戏子们歇了下去,再将众妇人让进里屋,又奉上茶果来,众人且自在闲话。
封太太笑对宁娥道:“安大*奶今日熏得好香,刚才席上,便一阵阵直扑过来,其味甚是喜人。倒要请教安大*奶,这到底是什么香,竟似从未闻过?”
宁娥不过浅浅一笑,琴丝身后开口道:“若论这香,配起来倒不麻烦,几味主料也寻常,只是其中有一味狄香,乃西域贡品,用不多少,却是缺它不可。”
封太太大睁眼睛道:“西域贡品?怪道闻起来异香异气的,我说是从未闻见过的呢。只怕安大*奶,是从京里带回来的吧?到底是安大爷,那吏部左侍郎,正二品的官位,岂是寻常坐得的?咱们安大*奶这正二品诰命夫人,坐在这清西县里,就能受用到贡品,真非一般的享福了。”
宁娥依然浅笑,却觉那笑如刻进脸颊似的,费力抹也抹不掉,自己都觉得累了。
乾娘笑了起来,也开口道:“咱们家大*奶可不是好福气?只是,大爷也奇怪,给了大*奶这么好的香料,自己回来时却不让人用香。封太太,告诉你件稀奇事,大*奶爱香是出了名儿的,就连院子也叫拢香院。可是大爷那次回来结亲,竟下了令,整个院子里都不让用香,大*奶也不免跟着素淡了几日。”
宁娥慢条斯理道:“大爷么,是宝贝他带回来的那几盆兰花而已。”
乾娘更笑,问道:“有了兰花,竟不让熏香了,这是什么道理,我竟不解,还请大*奶指教。”
其兰正坐着磕瓜子,这时却突然插嘴进来道:“闻听书上说,凡兰居处一定,则当美其供设,书画炉瓶,种种器玩,皆宜森列其旁。但勿焚香,香熏即谢,匪妒也,止花性类神仙,怕亲烟火,非忌香也,忌烟火耳。大嫂子,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宁娥点头,朝其兰笑道:“还是你知道的最清楚,也对,是你名儿里的字呀。”
封太太这才笑道:“竟有这许多讲究,我今日算是开了眼了,到底安大爷是京里的大官,行事就是与我等这些乡民不同,让人好生羡慕。”
乾娘冷笑一声,正待再说,其筝望着她头上的金累丝镶玉嵌宝牡丹如意纹分心道:“二嫂子,那分心倒歪了,让丫头给你扶正些吧。”
金徽忙上前,以手轻扶,封太太听了这话,方才想起自己刚那簪子来,便问身后丫头:“才收过桌子了?我那簪子呢?”
丫头眼瞪得直直的道:“太太说什么簪子?我没见什么簪子。”
封太太急道:“才刚挑果仁的簪子,我平日里常戴着的,镶暗红玛瑙五蝠捧寿金簪,你是多吃撑坏了是不是?竟说不知?我不过掠在桌上,后又落到地上,你白长了双眼睛,竟看不见?”
宁娥见封太太语气有些不好,开口劝道:“小丫头们一时贪玩也是有了,且找几个贴心的,再去寻寻看,左右不过是在那厅里,许是拉在什么旮旯里了。”
封太太待说不说,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这家里,还有什么贴心的?大的都打发出去了,不过几个小鬼在这里使唤罢了,唉”
宁娥便转身对带来的丫鬟们道:“都去帮着找找,找到了来回我,有赏。”
众丫鬟皆一哄而去,唯金徽站在乾娘身后,忙着替她整理头面,并不理睬。宁娥见了,也不言语。
众人寻过几遍,砖缝里都没放过,只是不见那簪子踪影,杜鹃这时想起刚才那情形,扯扯子规衣袖便:“姐姐,这般寻不见,莫非。。。”
子规急掩住她口,低声道:“快不要提起,若说出来,安府的面子向哪儿搁?”杜鹃不敢再说,只好低头再寻。
究竟没寻到,众丫鬟只得回去复命,说实在寻了,那簪子偏就是没个影儿。
封太太犹豫起来,身后一个小丫头多嘴道:“太太,我们这么些人,这般仔细寻过,也没有。会不会是,有那起没脸的奴才,眼不见就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