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打开,穿堂风卷地而来,卫嫤刚提起裙摆,抬头便见漫天雪花似的纸片铺天盖地,纸张随风翻动,发出刷啦啦的轻响,那一瞬,竟令她觉得自己是像站在了一场暴雨之中。
侯白弯腰将地上的纸片一一拾起,小心翼翼地叠成一摞,放回窗边的小杌。再转头时,他已收起了目光中的哀戚,回复了平日的淡然。
卫嫤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看他蹲下,起身,抬头……最后定格在四壁高悬的画幅上。画中之人或坐或卧或低笑或沉思,无一不是栩栩如生,但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侯白叫她进去坐,可这若大的房间内却连张凳子也没有,唯见周遭华美的画卷,淡定又从容地展示着一个女人短暂的一生。
原来是她。
卫嫤一眼就认出了画中人,只是与之前在落英阁卫梦言处看到的别有不同,如果说那幅是雅逸的,那这些就是俗美的,带着厚重的烟火味,静怡却又不失热闹。
画中女子不再与琴声相和,亦不与繁华共舞,而是与金银财富为伴。
卫嫤看着她手里的金算盘,脑子里都是乌糟糟的,她搜肠刮肚,想找出一两个溢美之词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景仰,却没成功。除却心有神兽奔跑,头顶更有乌鸦飞过,她显然无力已极。
你能想象九天玄女转身变成田螺姑娘的情景么?而且,还是个穿金戴银的田螺姑娘。
“老侯只不过是想让我扮成你娘的样子让他练画技罢了,可千万别误会。”箫琰急着要洗脱易装癖的罪名。
“我娘?这还……真是喜庆啊。”卫嫤仰着脑袋,看向那一幅幅比年画还俗艳的画卷。
“小姐是否也觉得这怀梦轩与众不同?”侯白仍旧不咸不淡。
“真是大大的不同。”原来这地方叫怀梦轩,好名字。卫嫤认同地点点头,这么大一个园子居然没张凳子,已经够不同的了,她站得腿好麻。
侯白退到她的右后方,缓缓地吐了口气,半晌,才又低声说道:“这些画,画的都是大小姐出阁之前的模样,我侯白在相府侍候了十六年,呆在大小姐身边亦是足足三十个年头,打我懂事起,她便是主子。”他不称夫人而称小姐,足见其本心,他内心深处永远是把梅家放在第一位的,“别家的小姐过府,带的婆子丫鬟成群,只大小姐不同,她临出阁的时候就指明了要带我去,就这样,我有幸成为左相府的管家,只可惜大小姐向来身子弱,过门五载便殁了,那时候,小姐才刚满五岁。”
卫嫤没吱声,迟钝些的孩子到五岁也都还不记事,她大可以装糊涂蒙过去,不怕露馅。倒是箫琰莫明其妙地乱感动,居然泪光盈盈地看了她一眼,激得她一个寒颤,弄出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