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了莆园,卫嫤便遇上愁眉苦脸的老刘,说起来,卫嫤好像有几天都见着他了。
这人跟老张一样,都是丢进人堆里就看不见的,卫嫤折腾得够戗,根本没有时间去清点自己麾下的人马。这时候遇上,竟觉得像是一年半载没见过。
“老刘,好久不见啊。”她风风火火的绕过他。
“小姐,你来得正好,正满园子找你呢。”老刘看到卫嫤双眼发亮,“大理寺那边我们守了快七天都没有消息,您看要不要先辙些人回来?这夏天蚊子渐渐地多了,兄弟们在那瓦屋顶上蹲着,被咬得一身红包包,怪辛苦的。”
“守……”卫嫤努力思索,半天才得恍然记起些事。之前箫琰被她支去守大理寺的监牢,结果却莫明其妙回来了,她本想第二天就去问问情况,却不料阴差阳错,被王佐拉走了,后来在路上“巧遇”了花重泪,事情就不了了之。苦就苦着了老刘这帮人,三伏天还在屋顶上喂蚊子,“呃,别守了,我爹不管,大理寺也不管,我们就都不用管了,叫他们回来吧,一人给一钱银子赏钱。”卫嫤就纳闷,老刘他们既不懂轻功,也没有老张那样的外家身手,那都是怎么爬上大牢天顶的?
“哦,箫公子那天也说不要守了。”老刘点点头,挥手一招呼,身后呼啦啦跟来三四人,个个背着梯子,脸上脖子上全是蚊子叮咬出来的包包。
原来他们就是这样爬上大理寺的屋顶的,瞧这动静,就是有人想劫狱也不敢动手了,亏得这些人想得出来。卫嫤想笑,但是又觉得笑了不厚道。她憋了半天,差点忍出内伤,表面上却仍旧是摆着谱儿,支着架子,点了点头:“唔,难为兄弟们了,都散了吧。”
老刘做下人做习惯了,头一回从主子口里听到“兄弟”这个称呼,不觉得高兴地泪流满面,连连道:“不难为不难为,这都是应该的。”
卫嫤板着脸“嗯”了一声,掉头灰溜溜地走了。可走了一半,又拼命忍着笑转回来,道:“对了,那个假冒的老张怎么样?过了堂没有?”
老刘听她提起“老张”,不禁有些黯然,沉默片刻方道:“昨天过堂了,听说被打得很惨。因为没关在同一间牢房里,所以见不着。”
卫嫤想了想道:“这样也好。”
“老张”被打是意料之中的事,就是她不开这个口,卫梦言也不会放心,就算卫梦言不理会,沈茂还是会将这一切做周全的,好些事不用自己操劳,这就是官大的好处。不过依沈茂问人的习惯,无非是问出来和问不出屈打成招,两个结果,她根本不用去看。
她拍了拍老刘的肩膀,小声道:“真老张还活着,你就别难过,改天有空,我带你去见见他。”
老刘哽着喉头应了,想起“老张”的境遇,不觉又抹了一把泪。他是个性情中人,与假冒的老张相处久了,总还是有些情份的,卫嫤看穿这一点,刻薄的话也就不再多说。
来到落英居,王佐与卫梦言已经在书房议事,青萍通传过后,两人都有些惊讶。
但作为父亲,卫梦言心中还是喜大于惊的。
“爹,王大哥。”她破天荒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无视两人见鬼的表情,从怀里取出两件物事来,亲自交还给卫梦言,“爹爹教训的是,前番作为,是女儿僭越,女儿特地来向爹爹赔个不是。这份《古今刀剑录》乃是女儿不问自取的,如今物归原主,还有这张帖子,女儿也都看过想过了,爹爹就顺遂女儿的心意,帮女儿拒了这份亲事,可好?”
“拒了?”卫梦言看王佐一眼,又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感到痛了,才相信这不是在做梦。
王佐则是冷冷地看着她,一副“你又想玩什么把戏反正我是绝对不会上当”的防备表情。
都胡闹这么久了,他能相信她诚心改过才怪。
“女儿年纪还小,还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如果爹爹不弃,女儿还想多陪爹爹几年。”卫嫤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她跟了夏侯罡十多年,在大是大非上分得十分清楚,她自然不会说自己陪着卫梦言是为了看住他,不让他造反,更不会说想发展一下自己的势力,看能不能与予聆相抗衡。卫梦言盗取铁矿石的事情已经透露给了予聆,那么夏侯罡也迟早会知道,王佐的身份就成了最后一块挡板,她是说什么也不会再传扬出去的。
她还想多留些时间给那些城北的孩子们,同样也是多留了一个机会给自己。
利益当前,她还是自私的。为皇帝守江山,那毕竟是师父才爱做的事。
“嫤儿,你不会是还生爹爹的气?”卫梦言拿起那张帖子,整个人如坠云雾之中,这丫头既不想嫁予聆,那整天追在人家身后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是觉得好玩?她究竟知不知道,就因为这个,害得扶城里人人都知道左相府生了个刁钻又好色的女儿。
这说不要就不要了,也太儿戏了吧?
“不是。”卫嫤坚定地摇了摇头,将头上佩环晃得叮当响,“如果爹爹没有别的要吩咐,女儿就先行告退了。”她不看王佐,也绝口不提昨天,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