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城里大街小巷都挂着通缉令,但武林人士犯案,一般沦落到最后都是无头冤案,柳沁的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被人抓住?而且有了乐神医小姨子这重身份的保护,别人怎么也不可能怀疑到她身上去。
卫嫤看着墙上似是而非的画像,微微叹息。
沈茂是当朝有名的酷吏,他不一定能破得了这个案子,却一定会把满朝上下折腾个鸡犬不宁。
“前面就是梅府最大的绸庄了,后面有兼有绣坊,有绣娘百名,都是绘样刺花的好手,宫里的贡料,很多都是从这里来的。”梅山在自己的地头上,终于有了些底气,他引着卫嫤一路走来,分开了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卫嫤顺着他手中折扇指引的方向一望,果然看见一块金线丝绣的大牌匾立在门前。档面上放置着各色漂亮的布料,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列半透明的晶纱,如云彩般飘飘荡荡,十分好看。
她进了铺面,便有掌柜迎了上来,唤道:“表小姐,六公子。”竟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称呼。
梅山向掌柜使了眼色,便有最好的料子呈了上来,他打起帘子道:“表妹,外间说话不太方便,我们进去慢慢看,看中了就和掌柜说一声。”说完,又命左右奉了茶。
卫嫤不喝茶,只是好奇地站在屋子中间看来看去,又推窗看了一下外边的花园。
放眼处,是一片汪洋花海,花枝随风起伏,瓣叶夹着香风铺卷而来,倒将她看得惊呆了。梅家铺园的布置并不别致,就连这成片的花海都没有刻意的章法,园林假山等镇院之物更是不得一处,唯见这满天满地绚烂的花朵,像八面锦缎一般罩住了人眼,那样狂狷的气派与梅山的文雅做派简直格格不入。这才是皇商梅府该有的霸道,就连价值不菲的赵粉牡丹,都让当成杂草种了,看久了看腻了,竟也不觉得这些花有什么可贵之处。卫嫤不说话,已经看呆了。
“这花是大哥和三哥种下的,起先为了种什么种在哪里大吵了一架,后来被娘亲知道了,就一人罚了二十棍,现在好了,全种在了一起,不管深浅,不管俗雅,不管贵贱……看着就像一大锅腊八粥似的,香则香矣,却总令人觉得少了些什么。”梅山有些不好意思。
“不管深浅,不管俗雅,不管贵贱……”卫嫤倚在窗边看着那远处皇城飞檐的一角,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竟有些体悟,“若是整个持城,乃至于天下,都能如此,那该多好。”不做朝臣,不知天子之仪,不入疆场,不知百姓之苦,不见生死,不明身外之悟,梅家绣园里这拉拉杂杂的一堆奇花异草,倒像储着什么不了不得的道理,而她,也不得不对自己这位“素昧谋面”的姨母大感钦佩。
“刚才听人说是嫤儿表妹来了,便特地丢下摊子过来看看,表妹回扶城这么久了,就没想过来见见我们几个劳苦命的表哥么?”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卫嫤的思绪,她侧过身,恰见一人满身绸衣,疾步而来,到了跟前才虚抹了一把额上并不存在的汗,展颜笑了,“嫤儿表妹这些天可忙?听说圣上已经拟旨了,说要把曹小国舅被杀的案子交给姨父打理,想必嫤儿表妹也会出手的罢,上次冯状那个案子,真是破得精彩绝伦,你们大概不知道,馆子里说书的,三天两头就要念上一回呢。”
那华衣青年比梅山看起来大了十来岁,容颜是一式样的秀色,但皮肤更黄一些,眼睛也不似梅山那样清亮,满身绮丽瞧着是好,但看久了,便觉得那不过是个用来装点的外壳,还有一点,卫嫤也发现了,梅家这位大公子脚步轻快,呼吸匀长,是实打实的练家子,他是有武功傍身的。
当然,卫嫤还注意到这个大表哥没有头发,帽子下边两鬓清光,活脱脱就是个和尚,只是看绸缎庄的和尚,这个好似有些奇怪。
“大哥,我没听错吧?姨父就要随大军北上了,哪还得这样的闲工夫查案,再说,大理寺卿不是已经开始查了么?为何还要牵连旁人?”梅山也觉得有些不对了,怎么大案小案全都落在了不理朝事的姨父头上,他以前在瑶州不知道,可进了左相府才明白这地儿是怎么样的不得安生,怪不得娘亲会要派十六个人守着表妹,这屋里屋外高来高去的人也太多了点,普通护卫哪能守得住?
梅大一皱眉毛,抬起屁股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开始犯愁:“六弟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大理寺归大理寺,兵部归兵部,这曹小国舅自己的案子,为什么不是国丈来查?为何偏要摊上姨父呢?会不会有人故意在后边使绊子,想害姨父啊?唉,我早说了,这个官根本当不得。”
梅山道:“大哥,你别乱说。姨父好说是当朝帝师,就算有人施暗手,圣上也不会坐视不理。”
卫嫤本来立在窗前,听到他这样一说,陡地冷笑一声,走回来择了一张椅子坐下:“我觉得大表哥说得有理,许皓一案就是证据。”
梅山惊道:“许皓一案,怎会牵连如斯?”在他印象中,许皓的案子已是近一年前的事了,案子被压在大理寺那么久没个眉目,没想到卫嫤却能先下结论,莫非……他也不是个傻子,官场一脉与商场相似,稍一动脑子也就想了个八九不离十,曹游与许皓同在灵州为官,为什么首先被弹劾的是许皓,而不是一向臭名昭著的曹游?这中间的小旮旯并不难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