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谢圣上恩典。”
卫嫤没有抬头,倒着跪后两步,慢吞吞地爬起来。
她的步子有些晃,但好歹还有着十数年的武功根基,还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上出丑。
苏子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她却感到意外地轻松。
进宫,三年前苏子墨未能如愿,三年后,总算逮着个机会,说起来,这个机会还是她这个冤家对头给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的小女子,能做她卫嫤的对手?她配么?
她傲慢地笑了,九阙之上那个位置,她从不曾仰视,因为打从出生时起,她便是与它平视的。
因为她也曾跟当今圣上一样,站在离它最近的地方,看着它,摸着它。
几十步的距离,卫嫤却像是踏遍了千山万水,走完后一步,她几乎是软倒在箫琰怀里。
箫琰顾不上予聆那凌迟的目光,却是紧紧地将卫嫤揽在胸前,抿紧的薄唇绷出了一条冷硬的直线。卫嫤的身子火烫火烫的,就像一块烧红的焦炭。
琴音响起,如流水潺潺,可是卫嫤越听就越想吐。
命妇们身上的熏香发了疯似地往鼻子里钻,像无影的绳索,勒紧了她的思绪,她挣扎着瞪大了眼,寻找着梅问诗的所在,好不容易将视线定住,梅问诗身边的男子突然起身,穿行于座中,消失在大殿之上。
卫嫤几乎在同时跌撞地推开箫琰,转身往侧门走去。
“嫤儿!”卫梦言看着女儿失态地冲出大殿,不觉心如刀绞。
这孩子已经演得很好了,她将机敏与聪慧恰到好处地示于人前,却又如愿地获得了皇帝的恶评,一切都如意料之中……只是自己女儿毕竟要强,她的自尊心容不得这样的屈辱。
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卫嫤的逃离不过是小女儿受了打击的失态。
可是以予聆对卫嫤的了解,却感到极不寻常。
“微臣去看看卫小姐。”
予聆霍然起身,向皇帝欠身一礼,又给了卫梦言一个安抚的眼神。
皇帝突然弯唇笑起来,语声却凉薄得很。
“去罢,小姑娘心性儿弱,看看也是好的。老师啊,女儿家自然是放在身边养着才好,当年我初见她时,还是粉粉的一团儿,不知道多可爱,没想到这多年不见,竟成了个小气鬼,朕还没说,她就置气地倒掉跑了,可叹哪……”
“是比不得苏小姐大方得体……”
卫梦言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不过心中念及女儿尚有箫琰与予聆两位看顾,也就放了心。
大殿之上,歌舞继续。卫嫤的愤然离席,不过变成了一出无关痛痒的插曲。
皇帝有意拉着卫梦言不停地寒暄,却句句如锥心之刺,什么饮宴,什么饯行,分明都是空,皇帝叫了卫梦言带上卫嫤前来赴宴,便是早在心里设好了绊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卫老儿撞过多少次柱子,摔过多少封折子,他能不记在心上?
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如果卫小姐表现出众,他便将其留滞后宫,任他亵玩,也算是掐住了卫梦言的喉头命门;只没想到卫梦言生下的女儿,美则美矣,凶则凶矣,竟是个这样没出息的窝里横,刚一见得大场面,就全蔫了。
在一旁冷眼看戏的人不多,大部分的人都很入戏,除了曹国丈与辅国将军夏侯罡。
卫嫤抛下身后的莺歌燕舞,一口气蹿上回廊,不辨东西地在宫中狂奔,她要找到那个姓苏的,如果她猜得没错,那天与箫琰在靖华宫里见到的神秘人,便是苏子墨的哥哥!
她原以为苏原是苏子墨的唯一后盾,却没想到,宫里还有这么一出。
苏子墨的哥哥,是皇上的亲信,那苏子墨入宫为妃,已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儿了,真正来做陪衬的,只怕是她这个卫府的千金吧……不过还好,她早就有了做陪衬的自知。
谁爱折腾谁去,她没兴趣再去陪人玩那种无聊的选妃游戏。
“卫小姐你……”看守殿门的侍卫看她一头虚汗,心中好生惊讶。
卫嫤却借机装成了肚子疼的样子,按住小腹,抬起像被霜打过的脸。
“我撑不下去了,还不快让开!”
“小姐!”箫琰追上来,却被一小太监拦住。
“宫中自有人引路,岂容得你来乱闯,退下!”说话间,便有宫女越众而出,搀住了卫嫤。
卫嫤伸出一支手指在袖口摆了摆,示意箫琰不必担忧,顺势将整副身子的重量全都压在了那名宫女身上。箫琰再是不放心,却也无计可施,这里人太多,他不能打草惊蛇。可是卫嫤这样贸然行动,肯定会有危险,他拿不定主意。
“嫤儿她怎么了?”予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她……”箫琰与予聆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关切,箫琰咬一咬牙,道“今夜就将她交给你了,你记得好好照顾着,不能令她有丝毫损伤!”
“今夜?”予聆先是一愕,但听到后半句,幡然领悟,当即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了。
箫琰郁郁地看着予聆渐渐远离的背影,慢慢握紧了拳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