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也不见一个的荒村野栈里,突然出现了一位衣着华贵、长相姣好,且自称“本小姐”的武林高手……这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而更奇怪的是,这位华丽丽的大小姐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鬼地方,更不明白这村子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可怕的过往。
那独眼老者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看,仿佛要将她脸上盯出个洞来。
敏儿却不大懂事,躲在师父身后一个劲地吞咽口水,目光直直地锁定着门口躺着的那个沾了黑灰的玉米棒子,小肚子咕噜噜叫得正欢。
“这个村子原叫做碧水坞,是碧茵泉的必经之所,村子里总共有二十一户人家,老夫和小徒都是本地人……老夫,在村子里是做棺材入敛乡人的,故而被称作‘棺材佬’,平时都只做些敲敲打打的木工活计,但有时也钻研一些机关术,帮村人捕捕野兽什么的,但所学并不精深……”卫嫤看起来年纪甚小,但一口气能接下三十余枚铁钉的能力却摆在那儿,这样的人要动人逼供简直可以不用脑子,所以棺材佬宁可相信这丫头是真如她自己所述,只是路过。
卫嫤没有截他的话由,只是认真地听着。
二十一户人家毁于一旦,也就意味着近百人在这场大火当中丧生……如果这事是发生在战乱时期,她倒还能理解,可是眼下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大梁国内,而且还是在天子脚下。
想一想都觉得蹊跷。
她伸手拨了拨地上那棵小巧的神像头颅,慢慢地捻转,使其面对着自己,一时无语。
箫琰忽然发话了:“老丈……请问这个黑面神,究竟何来历?如此形象,别此并不多见。”
“黑面神?”棺材佬睇向卫嫤,“原来两位竟真不知道?这个神像叫应世明王,是我们碧水坞的神祇。”
“应世明王?我只听说过不动明王,这个应世明王又是什么东东?”
卫嫤弹了弹那颗瓷胎做的头颅,转头眯起眼睛,远远地打量着那座高耸的庙宇,唇边恍然映出一丝嘲。什么应世明王,看眼鼻嘴脸,不就是那黑小子么?在外头换了个名字就敢称神祇,这也太好笑了。
棺材佬对卫嫤的质疑并未感到意外,他出神地望向门外,喃喃道:“应世明王,是一个人。”
敏儿追着棺材佬的话,声音响亮:“对,明王哥哥是一个大好人,他带着我们杀蝗虫,还给我们讲故事……他还带着我们一起打那些官兵强盗!他可是我们村子里的大英雄!”
“箫琰!”卫嫤傻乎乎地转过头,一脸听天方夜谭地表情,“我可有听错?那小黑蛋会是个大好人,会讲故事?还是大英雄?”
箫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他与王佐并无仇隙,但卫嫤却与王佐是对头。此言不好评价。
于是他讪讪地转移了话题,对棺材佬道:“这村子被毁,可是跟这个应世明王有关?”
卫嫤插言道:“邪端异教,必毁之。看来,这场大火还真是那狗皇帝所为了。”
棺材佬听她称梁帝为狗皇帝,一时激动,便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就是因为我们信奉应世明王,才招来的杀身之祸。想来,那狗皇帝是容不得世上有人与他比肩,所以才动了杀心。可怜我们碧水坞,竟在一夜惨遭火焚,村中一百零一人,除了我与敏儿,竟无一能够幸免。”
卫嫤看着满目疮痍,默默仰天。这样说也算是合理……大梁皇帝派人围剿异端,以固江山大统,也算得上是无可厚非。可仔细想想,却又有些不妥。
为什么这狗皇帝不派人把神像烧了拆了?
为什么他要对这些人赶尽杀绝?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派兵严防重守?
为什么……
她站起来,拍了拍发麻的双腿,轻声道:“官兵烧村子,是多久之前的事?”
因为她与王佐之间的隔阂,她平时并不大关注他去过哪里做了些什么,而这些日子里,她自己身上也发生了很多事,真个无暇东顾。
现在仔细回想,才蓦惊觉,王佐并不如想象中那般老实,他从瑶州到了扶城,可不意味着他会呆在城里不出来,他每次借着诗社聚会的名义出去,却真的是去吟风弄月?
说不得,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原来这小黑脸居然下了一盘这样大的棋,居然要等到她跳出那片樊篱才得有机会观其一隅。
结论已经很明显了,那些官兵放火,是为杀人灭口,而派重兵把守,应是要寻找一件东西或者一个人。那……究竟会是什么,竟使得这狗皇帝如此丧性病狂?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箫琰,看向了他头上那一支被改装完美的“凤点头”。
传说,这支钗能令人起死回生,那这位凶残成性的皇帝哥哥发了疯似地要找到它,又说明了什么?难道说,这碧水坞的灭顶之灾也与它有关?
这支钗一直以凶邪流传于世,中间传闻,究竟有几分可信?
“官兵烧村子,大概是半个月前……”
棺材佬将小徒儿搂进了怀里,这时候敏儿已经不喊饿了,只是乖顺地垂着头,挫着手指在地上画圈。孩子的小脑袋瓜里想的是什么,很难有人一眼望穿。
敏儿毕竟不如卫嫤早慧,就算撬光他的牙齿,他也未必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这就是箫琰为什么不愿当场逮住这小东西的主要原因。
可是顺藤摸瓜到了这儿,却也同样查不出个所以然。
“姑娘,公子,你们又是怎么来到我们碧水坞的,这四周都有官兵把守着,只有蝗虫能飞进来……可你们……”棺材佬又看看两个,眼神却突然暧昧起来。
面前这位小姐衣着华贵,美艳不可方物,这青年亦是丰神俊朗,雅逸出尘,明摆是一对玉人哪。孤男寡女不走大道,反而在这偏僻的小村子里落脚,显然是私下奔逃出来的。
再看两人一身轻便,并无行李,他就愈发肯定了这个想法。
念及之前的失礼,他的脸上略有些挂不住:“适才老夫多有得罪,还望二位见谅。”
箫琰含笑道:“舍妹甚是胡闹,还望老丈莫怪才好。”
“什么舍妹?”卫嫤听着别扭,不由地想出言反驳,但话到一半,脸色却是一变,反手拉住了箫琰的衣襟,“不好,有人来了!”
箫琰点点头,凝神屏息,向棺材佬做了个手势,指指地上的翻板,后者会意,便抱着敏儿退回到了冰窖里。
箫琰帮忙扣上翻板,回头便见一小队官兵从村口走来,他们一路上提着刀翻翻拣拣,并不住地嘀咕着什么,走得近一点,卫嫤才能听清些许。
“守了都快二十天了,半个鬼影子也没有,也不知道几时能回去睡个好觉!”一个兵长模样的人挎刀走在前头,声音最大。
“嘿嘿,你回去能有好觉可以睡?我看八成是想念嫂子身上的香粉味儿了吧?”身后有人哄笑起来,惊得蝗虫四下飞蹿。
“想你**香粉味儿,少自以为是!一个婆娘插上十几年,你不嫌腻?婆娘的脚臭味你闻过没?”兵长十分焦躁地在草皮堆里乱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