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南对地底的地形十分熟悉,四个人连岔路都少走,但出于本能,卫嫤还是记下了前后的路线,并暗中做好了标记,她以前对南禹没有恶感,但自从碰上这个人以后,就不那么说了。一个将宿命投映在子民身上的宗族,与拿轮回来要胁众生的神棍又有什么区别?
尽管她经历过由生到死,由死而生的离奇变故,心里却依旧踏实平静得很。既然活着,这条命就得好好放在自己手里握着,在她弄清楚宗主这玩意究竟是什么之前,她根本不会相信齐思南的任何一句话。特别是知道此人不但会偃术,而且还会施用蛊毒之后。
这一路上,卫嫤问了很多问题,而整理出来的情报,却比她问的问题丰富许多,而昔日以对于圣武皇后的敬佩,而变成了由心而发的畏惧。
走出了村域,地面以下就变得寒冷起来,隐约可以听见头顶水流淌过的声音,却并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或者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黑暗的地底。她只能模糊地感觉到自己在往南走,而出口究竟是靠近什么地方,她想象不出。
地下不辨时辰,除了身上仅有的几根火折子,几乎找不到可以发光的东西,齐思南对寒意尚可抵挡,但敏儿却不行,这一路行来,就只听见孩子的牙关在打战,“格格格”地份外清晰。
“停下来休息一会吧,三个时辰之后我们再出发。”卫嫤终于明白,如果自己不出声,齐思南是不会停下的。自从他认定了自己之后,自己所说的每一句都变成了命令,而且这种命令的方式与军队里不同,沙场战阵之中,军命颁下来都是火烫的热血,而齐思南所遵从的命令,却是没有来由,不问方向,更不论具细,就好比,她以前带兵打战时,叫斥候去煮饭,斥候是绝对不高兴的,但到了齐思南这里,就已经分不出高兴不高兴,便是让他去吃屎,他兴许也是没有表情的。
敏儿显然已经撑不住了,可是齐思南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卫嫤只好又说道:“想办法生堆火来,这里实在太冷了。”
齐思南点头点头,才从口袋里掏出了火种。
卫嫤有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者说不再是人,而是神。
这种感觉很不好。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这种感觉放在箫琰心里便是放大了十倍,他将俊脸隐藏在黑暗中,几乎一言不发。这一路走来,箫琰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以前喜欢同她说废话的人,现在就变成了哑巴。
卫嫤几次想回到箫琰身边,都被齐思南岔开了话题,而接下来,就是齐思南向她提问了。
她讨厌被动,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样应付眼前的情形,郁闷了半天,也只有睡觉。
“出了这个山洞就好说了,眼下只能靠着他们,还是别跟这人硬掰。”临睡时,她还惦念着这件事。
原本三个时辰,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奢侈的睡眠,可是到一半却被嗡嗡吟吟的说话声吵醒了,她听了半天才恍过神来。火光幽暗,敏儿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蜷在火堆边,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而那张苍白的小脸,却给人以没有生气的感觉。
卫嫤盯着有点发怵,再一看,齐思南和箫琰都不在左近,他们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争吵,而箫琰的声音,却已经从没领略过的高亢。箫琰不装妖娆的时候,其实是很斯文的,但一激动起来,声音就会不自觉地提高,而他声线清越,提高了之后,吐字反倒更清晰。卫嫤很快就听清了他们争执的内容。
“我娘已经过世了那么多年,她的话还有那么重要吗?难道她也想嫤儿与她一样,成为大梁的傀儡?你们有没有替她考虑过?那个狗皇帝说到底,是她的哥哥,是她的哥哥啊……”箫琰的声音在发抖,吐出来的每个词都在发抖。卫嫤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激动忿慨的样子,不由地紧张起来。
“皇帝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在乎的是皇后是谁!南禹段氏的传人,历代都是皇后命,她虽然不是我段氏所出,她命该如此,又何需你来置喙?若不是你从中作梗,只怕她早已入得内宫,相伴君侧,叛民就是叛民,从来只顾一己之私,不顾我南禹宗族生死,你可知道我南禹子民,现在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就因为南禹子民,我就要牺牲她?我做不到!”
“箫琰,你果然与你爹一样短视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