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二女婿,就是生产队的队长!
文件还说了,不得将社队企业收归国有,原来农业学大寨时期归公的队办企业都一并退还给原所有人。我们这个机修所,当初就是农业学大寨时收归公社的,这次也还给了我们生产队。我想着看能不能搞点项目,才到你们这里来碰碰运气。说不好听的话,这个机修所就是我们家的,只是名义上国家还不允许私人企业,所以挂个社队企业的牌子。其实像我们这样的情况是很普遍的,在我们附近的乡镇,有至少一半都是个人在搞,只是对外挂社队企业的牌子。”
“那就没问题了!”
郭逸铭心定下来,解决了经营权问题,他就放心了。如果所有权也能不受上面左右,那他就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
技术、设备,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他肯伸手。
关键就是不被上面干扰。
万一企业搞得红火了,上面一纸调令,老康被调离这个厂,另外换个人来没关系,就怕他们瞎搞胡搞,把这个厂搞的乌烟瘴气,产品质量下降,那他岂不是过几年就要重新换个元件供应商?
不过他还是不想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思考了一阵,缓缓说道:“我们不是生产机器设备的,主要做的是电子产品。目前国内的元器件产品质量不令人满意,所以我们都是从国外进口。你们现在可以说这方面一点底子都没有,要说能够给我们保质保量供货,说实话,你就是拍了胸口,我也不会相信。
这样吧,我们需要的元器件里,有一种叫做电阻。
电阻这种元器件,就是用一种电阻材料制作核心,外面涂一层绝缘漆,制作比较简单。具体的流程是将电阻材料粉碎、成型、刻槽、焊接引线、上漆。这些你们肯定不会,但没关系,我们可以提供设备,并手把手教你们使用。”
他伸手制止对方企图发言,继续说道:“你先别急,听我说完。”
老康就是听到设备,心中打鼓,才准备插话,对方只是一伸手,气势就压得他开不了口,只能点着头,听他继续说明。
“设备不会很贵,一台粉碎机、分类机、成型机、刻槽机、自动电焊机、上漆机,都是小型设备——当然,产量也不是很高,但供应我们所用足够了。这些设备我们可以预先提供,成本估计下来也就一万来块钱。这钱你们可以每月部分归还。
我给你算一笔账,你自己寻思一下,看这笔生意做不做得。”
老康点点头,如果对方帮着提供设备,虽然要记帐,但如果也包销,拿这笔生意倒是可以听一听。
“我们生产的设备,叫做软驱,具体是做什么的,你可以不去了解。你只要知道,这种软驱,每台都需要几十上百个电阻——当然,电阻率要求不同,但型号也不是特别多,你单独生产一种也可以——每个电阻都不贵,也就是两三分钱。一台所需的电阻,总共就是两三块。
单独来看,一台软驱需要的电阻赚不了什么钱,但积少成多就可怕了。
我们每月的产量是十万台以上,这就是说,光电阻这一项,我们每月的采购费就达到了二三十万!如果这批电阻,你可以提供,那每月的纯利润……,我是指扣除了水、电、人工,以及该归还给我们的设备款后,每月纯利润能达到一万多块,甚至两万也有可能。”
老康的呼吸都急促了,旁边那个同来的拖拉机手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每个月一万多块!
妈妈呀,这么赚钱?
他们公社捆一块每个月也挣不了这么多啊!
郭逸铭看他们表情,笑了起来:“呵呵,不过我不觉得你们一下子就能挣到这么多。每台一百个电阻,十万台就是一千万。你一个月三十天,每天就要生产三十多万个电阻,说实话,我不认为你们做得到。所以我有个建议,你们可以回去,联系更多像你们这样,具有自主经营权的乡镇企业……哦,是社队企业,一块来做。
多点人也分不了多少业务,十个企业来分,每个也能分到一千多块,这笔收入可不少了!”
老康连连点头。
他当然知道对面这个年轻人说得是真的。真要每月一万多块,他还真的害怕,这么大一笔收入,财帛动人心,难说不会有人跳出来抢夺。
照这个年轻人所说,把这笔业务分到十个社队企业里,每个企业每月赚一千多块钱,那也是一笔巨大的收入啊!要不了一年,他们就能成为万元户,万元户啊!
想到这里,他气都粗了,恨不能马上就跑回去联系人。
“对了,我还可以提醒你们一下,这电阻材料的制造,可以不用去电子厂买。我们这里有电阻材料的制造技术,设备也可以按照预付的形式借给你们用,还款条件一样。这样就多了一个项目出来,你们又可以多找几家社队企业,让他们也跟着赚钱,而且有了他们提供的材料,你们也不用求爷爷告奶奶,向国营大厂去求购原材料了。”
郭逸铭最后这句话,可是把老康感动坏了,他们最愁的就是原材料没着落。虽然可以从国营大厂那里匀一点,但每次不需要请客送礼,也只能要到一点点,下次还要求人办事。如果能帮他们解决了原材料供应,那对他们来说才是顶天的大恩大德。
“如果我们以后产量跟上来了呢?”
老康在吃了定心丸后,心也开始活了。人就是这样,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有一口饭吃,那就高兴得欢天喜地,但有了饭吃以后,又想吃饱,吃饱了以后,还想穿暖。
不过没有这种私欲驱使,人类文明也不会得到发展,这就只能辩证地看待这个问题了。
像现在,老康的第一笔业务还没做成,他的眼睛已经盯到了以后。每个月一千万电阻,他肯定自己做不出来,就是对方给了设备,他们也要熟悉以后,产量才能慢慢跟上来。但只要数量掌握了,那就不是问题,第一个一千块到手,只要一年,他们赚的钱就足以再买一套设备,然后第二年,只用半年,他们又可以买第三套,这样不断向上翻,迟早他们能靠自己一家的生产能力,把电阻业务全部吃下来。
想到这里,他又不想把业务分出去了,但不分出去,又怕顶不住压力。
矛盾啊!
郭逸铭对他的小心思,连猜的兴趣都没有。这只算是他搞的一个风险投资,老康不愿做,有的是社队企业哭着喊着扑上来做。在这个时代,每月净赚一千多块、甚至是两千块,这收益对他来说拔根汗毛都比它粗壮几十倍,一些国营大厂也不看在眼里。但对这些社队企业来说,那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不知多少人做梦都想挣这笔钱。
社队企业能否如他所愿,逐渐建立起一个广泛的元器件供应网,看看再说,不用着急。
反正就算打了水漂,也不过十来万而已,这点风险都不愿冒,哪里去找稳赚不赔的生意做去?就算他们研发的混合并行处理器,如果没有旁上DEC的大腿,何时能够推广出去,还是个未知数呢!
他看见老康这就开始想以后了,也不觉得好笑,还是很客气地给他解释:“老康啊,我们要的元器件,可不止一个电阻。其他的电容、电感、线圈、压电器件、真空器件多得很。你放心,你要是发展起来了,业务只会更多,三十年内,你不用怕没有活接!三十年后,想来你也发展成一个大型元器件供应商了,到时候找你拿货的,可不就只有我们一家了,到时候全世界的电子厂商都会向你们进货,那你们就发达了!”
他轻飘飘撂下一摞话,送走了心事重重而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的老康二人,转身就回到办公室。
他每天忙得脚跟打后脑勺,才没有精力去分析老康他们会如何激动、如何睡不着觉。用后世的话来说,他分分钟几十万上下,这点小钱掉在面前,他都没空弯腰去捡,做正事赚得比捡皮夹可多多了!
要不是国营大厂实在弊病多多,让他的产业链计划一再受挫,他哪里会有兴趣陪两个社队企业老板谈什么元器件供应。这个对老康他们来说,是天大的事情,对他来说,只是心血一动下的一次尝试。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舒雨菲笑着打趣他道:“老板,你的心太黑了!这批电阻,我们如果从国外进口,算上关税,每台软驱所需的电阻成本是11块8毛。你转过身就压到两三块,斩了一半还不止,就这样他们还感恩戴德,你这心,真是比黄世仁还黑!”
郭逸铭知道黄世仁是谁,但他却不觉得自己和那个刮地皮都不会,吃相难看的土老财一样,反唇相讥道:“黄世仁算什么东西!他放高利贷放得那么黑,是个人都知道他在敛财,所以你看,他的佃户们都对他恨之入骨。
可我不同,我是给他们指条发财的通天大道,又没骗他们。国外的元件贵得要死,但其中的超额利润有多少?我只是把这部分超额利润刨去了,给了一个实在价而已,算上这笔利润,他们还是很赚的。哪怕老康他以后真的发展成了国际性的大型元器件供应商,他对我也只会有感激之情,而不会怨恨。
这就是我们两者的区别。
我是给人发财的机会,诱之以利。黄世仁却是把人家最后一条底裤都扒走,让人没有活路。所以我会被人感激,而黄世仁却会被专政!”
“去你的,就会油腔滑调乱说!”舒雨菲笑得前仰后合,对准他后背一顿乱捶,力量却小得可怜,如同挠痒。
以前她要听到郭逸铭这样骗人,早不知发多大火了,现在听他解释,虽然还是觉得他有骗人之嫌,但隐约却觉得他说得正确。如果老康他们接受了这种合作,虽然赚得少了,但总归是赚,总比现在一分钱业务都接不到,半死不活不知什么时候就倒闭了要好很多,至少给了他们一个做大的机会。
说起来,听到郭逸铭允诺的那些条件,她都有些心动。
是不是撺掇一下退休在家的父亲,让他也加进来,领一个项目做做?电阻也好、电容也好、电感也好,反正都是小本经营,亏也亏不了什么……
“站在那发什么呆呢?”郭逸铭走了几步,发现舒雨菲没有跟上来,站在原地发愣,不知在想什么,便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舒雨菲快步追上去,红了红脸,低声道,“老板,那个你说的合作,我想让我爸也来做……,我可以让他去联系一家可靠的社队企业,这样也就能接活了,你看行吗……”
郭逸铭的回答很低,但只见到舒雨菲表情一下开朗起来,两人说说笑笑,很快消失在行政楼入口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