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近三个月的艰难跋涉,卡雷罗主教率领的三千多教廷援军和六千多萨累佣兵,正带着大量辎重,在没有路径的山中走了三十五英里,失去了六分之一的掉队官兵后,终于抵达维也纳——茨奈姆大道上的霍拉布伦。
仗都打完了,你们来干什么?
奥地利人鄙夷地望着这些川流不息的混乱队列、马车、辎重队、炮兵,又是马车、马车、各色各样的马车,后车追赶前车,排成三行、四行,堵塞着泥泞的道路。从四面八方,前前后后,听力所及之处,传来车轮的辚辚声、轻便马车车厢、普通大车和炮架的隆隆声、马蹄得得的声音、马鞭哒哒的响声、催马的吆喝声、士兵、勤务兵和军官的咒骂声。
道路的两边时而不停地望见剥去外皮,以及尚未来得及剥去外皮的倒毙马匹,时而望见被破坏的马车。一些散兵游勇坐在马车旁等待着什么,时而望见一些脱离队伍的士兵,成群结队地向邻近的村庄走去,或者从村里拖出若干只母鸡、公羊、干草或一些装满着物品的布袋。
在上下坡的地方,人群显得更加密集,不停地听见哼叫的声音。士兵们陷入齐膝深的泥泞中,双手抬着炮身,扶着带篷大车;马鞭不停地抽挞,马蹄滑动着;套索眼看就要破裂,他们还拼命地吼叫着。
指挥车马运行的军官们在车队中间时而向前、时而向后地驶行。在众人的嘈杂声中可以隐约地听见他们的说话声,从他们脸上看出,他们已经丧失制止混乱的希望了。
等候已久的凯欧斯驶近车队,欲向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打听指挥官的下落。一辆稀奇古怪的单马轻便马车从他对面直奔而来,很明显这是一辆士兵家庭制造的、式样介乎普通大车、单马双轮轻便车和四轮马车之间的马车。
士兵驾驶着马车,一个妇女坐在皮革车篷底下的挡布后面,她满头缠着围巾。见凯欧斯向他们疾驰而来,坐在带篷马车中的女人突然拼命地喊叫,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正急着见上尉的凯欧斯,可没时间搭理这些随军的女人,顺手揪住一个意大利长矛兵的胳膊,严厉地问道:“嗨!知道指挥官先生在哪儿吗?主教大人也行。”
“哪个指挥官?”士兵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他的指挥官是谁。
这时候,那个坐在马车上充当车夫的士兵很想赶到前面去,这让指挥车队的军官勃然大怒,皮鞭子不断地落在带篷马车的挡布上。吓得女人尖声地叫喊。
凯欧斯正准备向那个军官询问,她便从挡布后探出身子,一面挥动着从地毯似的围巾后面伸出来的瘦骨嶙峋的手臂,一面嚷道:“先生!先生!…看在上帝面上……救救我吧…这都闹成什么样子?…我是米兰骑兵团军医的妻子……不放我们过去:我们就落在后面,自己的人都失散了……”
“我真要把你砸成薄饼,你转回头去!”凶恶的军官对士兵喊道,“你跟这个邋遢女人转回头去。”
“先生,救救我吧!这是什么世道?”军医的妻子喊道。
真够乱的,凯欧斯实在看不下去了,“请你让这辆马车通行,伙计,难道你看不见这是一个女人吗?”
军官瞟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又把脸转向士兵,说道:“我要绕到前面去……你后退吧!”
“让这辆马车通行,听见没有?”凯欧斯瘪着嘴唇,又重复地说了一句。随同他一起前来的几个马穆留克,随军拔出弯刀,有意无意的围了上来。
“你是什么人?”这名军官忽然摆出一副发酒疯的样子对他说,“你是什么人?是长官吗?这里的长官是我,而不是你,别多管闲事!”
他特别强调“你”的重音,显然对凯欧斯和他的部下感到不满。就在他正准备召集士兵,来赶走这帮多管闲事的不速之客时,一匹快马从左侧冲了过来。
原来是上尉的传令官!
凯欧斯欣喜若狂,再也顾不上那个目中无人的军官了,顿时哈哈大笑道:“杰里!这边……我在这边!”
“天啦!我还以为要到维也纳才能见着你呢。”杰里同样激动不已,一边接过他递来的酒瓶,一边苦笑着说道:“这是一群坏蛋,而不是军队,让你见笑了。”
的确够混蛋的,一路上搞得鸡犬不宁,像蝗虫似的连天主教徒都不放过。凯欧斯早就见怪不怪了,毕竟这样的事他也干过,而且现在仍然在干,只不过劫掠的对象是新教徒,劫掠的人是奥地利伪军罢了。
凯欧斯笑了笑,一边朝乱七八糟的队伍后面张望,一边问道:“我们的人呢?”
“在后面,这该死的路,可把我们折腾坏了。”
“走,看看去。”
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众人绕过轻便马车,从疲惫不堪的士兵和马匹旁边经过,不一会便来到了临时指挥部所在地的一间农村木房。
外屋里,一个子矮个子文书官卷起制服的袖口,坐在桶底朝上翻过来的木桶上,急急忙忙地誊写文件。胡安上尉正和卡拉米参谋长在研究地图,他们面容疲倦,看起来像是熬了一个通宵。
为了给他俩一个惊喜,外面的守卫和里面的参谋人员,很默契的没有通报。还蒙在鼓里的胡安上尉,头也不抬地向文书官继续口授:“第二行……写好了吗?若骑兵团行动顺利,并获得应有战果,我部将迅速挥师北上,在奥波边境选择一补给充足地区驻守……”
“指挥官先生,我跟不上您呀!”佛罗伦萨文书官回头望望,不恭敬地、气忿地说道。
“该死,写个信都这么麻烦……”见凯欧斯笑吟吟的看在他,刚抬起头来的上尉愣住了,随即摇头笑道:“我的上帝,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卡拉米的反应则激烈地多,扔下地图就是一个熊抱,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兄弟们怎么样?没多大伤亡吧?”
“两百二十八人阵亡,四百三十二人负伤,不过现在已经就地补充了,二营长正在城外组织训练,随时都可以编入部队。”
事实上解围站的伤亡数字,指挥部早就收到了,但上尉还是严肃地问道:“就地招募的骑兵可靠吗?凯欧斯,亲爱的朋友,要知道这关系到整个部队的战斗力,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必须慎重。”
“是啊,”卡拉米点了点头,指着门外的意大利援军队伍说:“我们可不是一群乌合之众,绝不能像他们那样仗还没打就乱成一团,甚至还出现了许多逃兵。”
“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凯欧斯保证道:“这一点我有把握,况且缴获了那么马匹,如果不利用的话实在太浪费了。”
上尉顿时来了兴趣,一屁股坐了下来,满面笑容地问:“多少?”
“八百多匹战马,两千三百多匹骡马。此外还有大量的粮食和牛羊,今年的补给基本上没问题了。”
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上尉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接着问道:“下奥地利的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