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内陷入一片沉寂,唯有湖风掠过卷起幕帘的声音浮荡在舱中。良久,一声清脆的盏盖碰碗声惊破沉默,当众人瞩目望去,面南背北当中而坐的肥胖男子却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盏细细的抿了一口,“好茶,武夷大红袍果然妙极,谢老大,啥时候也在送我几两,如何?”
“廖大人,这都啥光景了,您还有兴趣谈论茶道?等咱们过了这一难关,别说几两,待我将那几棵悬崖上的茶树包了全数送给您又如何?”这等时候听得肥胖男子还有兴致谈论茶道,一旁的中年绅士啼笑皆非,却又不好不答话,只有苦笑着应承,“就只怕正如钱老所说,咱们这几家到那时候还能剩下几家呢?”
淡淡的摇摇头,肥胖男子放下茶盏,咂着嘴道:“也别那么悲观,现在大伙儿来不就是想商量一个解决之道么?时局变化虽快,不过万变不离其宗,江南这片土地始终还是要有人来扛起大旗,总不成打仗就不吃饭不穿了吧?”
“廖大人,您哪里知道我们的苦处。以我谢家来说吧,咱谢家以河运起家,泉州府是我们谢家的基地现在河海联运,运输业是我谢家的根基所在,可是现在东海战乱,金陵这个最重要码头已经落入了大殿下手中,而北方燕云与东海两郡税赋已经翻了一倍,而且由于局势紧张,治安形势也曰趋严峻,我的船队已经连续两次被劫,我家赔偿的金额已经超过了五十万金币;南面,米兰人的船队有米兰王家舰队护航巡逻,安全无虞,商家都逐渐转投米兰商人的船队,我谢家生意大受影响;西面五湖一样不稳,帝国与马其汗人交替控制温宁,而安庆、岳阳的控制权又在六殿下和三殿下之间换手,过境关税高得惊人,九江落在一个太平余孽手中,情形反倒赛过其他几府,谢家现在完全是在苦苦支撑,别说六殿下还在大肆索要捐厘,就是不要,我看这生意也维持不了多久了。”中年绅士说完,摇头叹息不止。
“是啊,廖大人,我们周家情形和谢兄所说的也大同小异,大伙儿都知道我周传南只做一样生意,那就是盐,盐从哪儿来?不就是靠海边盐场么?现在东海郡境内的盐场已经被大殿下扣留,我派人去交涉,没有任何回音,五湖战乱,河朔路阻,关西那边的盐运过来价格上涨了八成;维扬这边仓库里的存货已经告罄,我从金华那边紧急调运了一批货过来,可在半路上被楚王府新成立的什么税检司拦住,非要按百抽十抽取什么战时厘金,我这可是仓库之间转运,有没有买卖,怎么会要抽取厘金?这简直是千古奇谈,可每人听你的。抽就抽了呗,还没到维扬,又接到楚王府新成立的专卖商品管理署通知,所有专卖商品一律由楚王府专卖署统管,原来郡守府颁发的专卖许可证一律废止,需要重新申领,我购得的三年专卖权不到一年时间就作废不说,而且新的专卖权价格比原来在郡守府买的涨了两倍,这到底还要不要人做生意啊?”一头白巾包头,布衣麻衫的周姓汉子黯然道,“我周家自我曾祖父传下来已历四代,难道就要败在我周家南手中?!”
“谁说不是呢?”看见众人愤愤发言,矮瘦慕容姓男子也不甘寂寞,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咱们慕容家主业虽然做的是奴隶生意,但这也是帝国法律容许的,可是在别人眼中咱们似乎始终低人一等,税务司第一站走的是咱们家,稽查司走的第一家不用说也是我们慕容家,特许权经营许可证,嘿嘿,周老大翻了两倍,我们可是翻了三倍!您说生意好,咱们也不说其他了。可是您看看生意,现在粮价暴涨,一般人家谁还愿意添人丁啊?什么生意都不好做,都不景气,谁还来买你的货?好不容易看见倭人打败了多顿人,本以为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赚一笔,可没曾想到水军又不准倭人船只进港,气得倭人一下子把所有奴隶全卖到了米兰和南洋,这不是有意要逼人上绝路么?”
众人七嘴八舌的闹腾起来,人声鼎沸,闹闹哄哄,看样子也是积怨已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发泄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