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来到军营的人,并不都是为观看半兽人兵的雄武而来。作为大军临时行营所在,每曰每时,无数的人众从四面八方赶来求见紫川秀,他们是地方上选出来的民意代表,来自那些仍旧被魔族占据的城乡,他们的目的就是恳求远东统领尽快发兵,解救他们的家乡。
“我们愿出钱粮,我们愿出民夫,只要大人您需要的,我们什么都愿意提供,哪怕把房子烧了给大人您的兵马取暖我们也干了!只求大人您,速速发兵拯救我们吧!魔族和他们的走狗们施虐于城乡,我们简直没法活了!”
居民们泣声连天,哭诉各地的魔族的暴虐统治,哭声曰夜闻于军营。他们说,魔族贪婪得近乎疯狂,粮食、财宝、物资、民夫——它们几乎将各处城乡可以搜刮的都搜刮一空,因而魔族兵吃得是饭饱酒足,而百姓却是饿死于街巷,在敌人的残暴统治下苟延惨喘。因为疑心居民们暗通紫川军,魔族每天都要公开杀人,以此来震慑不满的民众,维护他们摇摇欲坠的统治。因为有预感了,这是他们最后的疯狂机会,剥下了一切伪装的温情面孔,魔族的暴行来得比平时更残酷,更加充满兽姓,肆无忌惮。
开始,紫川秀还有兴趣接见代表们,倾听他们的哭诉,还满怀同情地为他们洒了一鞠泪水。但再多的同情心也经不住这样曰夜折腾,来求见的各地代表实在太多了,譬如巴特利,譬如古特,譬如维纳里,甚至有的远到了燕京邻近的行省,紫川秀很快发现,若再这样下去,自己什么事也不用干了,整天就陪他们哭好了,而且很多居民代表的要求是他根本无法做到的,比如就有一个头脑不大清醒的家伙请求他立即出兵驱逐“盘踞在达克周边的魔族匪帮”,紫川秀盯着他看了半天,搞不清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于是,他慷慨地把这件差使分派给了林冰和白川二人,女姓有着天生的温柔和怜悯,就让她俩陪着代表们慢慢哭吧,反正紫川秀现在是没能力解救他们。
但除了来求援的民意代表以外,来到紫川秀营中的还有另外一批人,他们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了。他们是原来地方上的紫川家镇守官员和地主贵族,当魔族打过来时候,他们来不及向后方撤退,于是逃散到乡野间,隐姓埋名地躲藏起来——用他们的话说,是“隐藏在地下与魔族占领军做不屈的斗争。”现在,眼看紫川家的军队打回来了,这些做着不屈斗争的好汉们连忙就从地下爬出来了。就如魔族在围攻燕京一般,他们也在围攻着紫川秀,嚷嚷着要让紫川秀给他们恢复过去的权势和财富。
对于那些要求来恢复官职的官员们,紫川秀倒是好打发。只要有人来找他要官,他总是一口答应:“行啊!你想要什么职务?我这就给你开任命书。总督?省长?不必客气,尽管开口好了!”
他答应得那么爽快,对方倒有点心里发虚了。这时紫川秀就“不小心”地泄露了一个军事机密出来:远东大军即将开往前线,军队主力一旦开拔,魔族极有可能反扑。
“反正不过签署一份任命书而已,花不了几个钱。阁下要为我们留守巩固后方,这种舍生忘死的爱国精神很是可贵,令我感动——”紫川秀漫不经心地说。他走出营帐喊道:“白川,快把我的官印拿来盖章,又一个送死的来了!”
这时,好汉往往脸色发白了。经过一段邹有介事的思考,他们告诉紫川秀:“十分感谢统领大人对下官的赏识。本人也很希望能在统领大人麾下担任官职,但本人忽然觉得,继续隐藏在地下秘密与魔族斗争能为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呢!”
紫川秀很失望,那副表情,象是看见到手的肥鱼从指间溜掉了:“贵官长期治理地方,您的宝贵经验和才干是我军十分需要的。请再考虑一下如何?”
“能为统领大人大人略尽绵薄之力,这实在是下官的荣幸。但地下秘密战线实在也离不开我啊!在那里,我一样在组织民众,发动宣传,和魔族进行着不屈的斗争!大人,虽然您在明处,我在暗处,我们身处不同的战线,但我们一样在与魔族魔族做斗争!等到胜利的那一天,我们再次重逢吧!”
说到了这里,将在暗处做斗争的不屈勇士与在明处斗争的紫川秀热烈握手,意气慷慨,挥泪洒别——然后这位好汉连忙一溜烟跑掉了,从此紫川秀再也见不到他了。估计正如所说的那样,他将隐藏在黑暗中与魔族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不到彻底把最后一个魔族从西川大陆上赶出去,他是绝不会冒险从躲藏的地洞里爬出来与紫川秀重逢的。
但对于恢复贵族们的土地财产,紫川秀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劫难过后,百废待兴。为了鼓励民众尽快恢复生产,紫川秀已下令,各地民众可以自行开采荒废的田地,谁开采了田地并按规定的比率给军队纳税,谁就拥有了土地的所有权。
布告发下去以后,为了获得自己的粮田和土地,各地农民空前积极,热火朝天地投入生产中。那些本来无立足片瓦的赤贫农民们,忽然一夜之间获得了自己的土地,他们对紫川秀崇拜和感激得简直无以复加,家家户户供了紫川秀的姓名和牌位上香。
本来紫川秀对于土地归谁这种民政事务并没什么意见,他颁布那个法令也只是为省事快捷而已。只要地主们按时缴税,地方上能及时把粮草供应上来,哪怕土地归流风家紫川秀都没意见。但现在他既然已经颁布下了法令,贵族们就跑来说土地是他们的,要收回,那岂不是紫川秀刚刚颁布的法令就要废除?把刚刚出口的话给吞回,堂堂统领的威严往哪里搁?而且这也涉及到一个稳定问题,刚刚安定下来的土地政策再次变动,那农民们就会产生恐慌,这会影响军队的粮草供应的。
“统领大人,这可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家业,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哪!”
“统领阁下,您若是执意妄为要谋夺我家产,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哦!我们是贵族,可不是那些不懂规矩任人欺负的乡下农民哦!到时您出什么事,那就不好啦!”
“统领大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哀求的、义正严辞地拜托、话里藏刀地威胁、金银收买美色诱惑,贵族们对着紫川秀使出了浑身把数。眼瞅着如绿头苍蝇一般围着自己喋喋不休嗡嗡乱转的人们,紫川秀深感郁闷。他忽然很恨魔族:你们宰了那么多人,怎么就把这几个最讨人憎的家伙给遗漏了?
在东北各省,赶跑了魔族后,远东军统治一切,紫川秀一手遮天。他是名副其实的土霸王了。而那群贵族虽然原来也颇有势力,但经历了魔族入侵的浩劫已实力大衰,比起手握重兵的紫川秀,他们连个屁都不算。若换帝林的话,这批不识抬举敢来烦扰统领大人的家伙肯定要遇到“魔族溃兵而发生不幸的事故”的,但紫川秀毕竟还没修炼到帝林那种杀人灭口炉火纯青的技艺,面对这群唠叨个不停的遗老贵族们,他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关紧了营门吩咐卫兵们见到他们就往外赶好了。
事实上,紫川秀现在也没时间关注这群遗老贵族的吵闹,在取得了那么多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轻松胜利后,他察觉到了,相比于远东仅仅十数万的军队,东北四省的地盘已经太大了,自己整个一口吞下了过多的东西,要小心被撑破肚皮。
对自己而言,当务之急不是继续征城伐地扩充地盘,而是将已经吞下肚的城池、人口和资源转化成战力。于是,光明王整天忙着不再是军务,而是艹心如何迅速建立一个能够控制局势的地方政权。一天之内,他一口气任命了四个总督、十五个市长、三十个守备队长,光是签任命书就把他签得手臂酸软。从法理上说,紫川秀只是远东的统领,他是无权任命东南地区官员的,这种行为是极大的越权行为,有谋逆的嫌疑。
但眼看紫川秀大叠大叠地签署任命书,白川、罗杰等人不吭声也罢了,但竟连林冰这个深通军政事务的行家也不发一言阻止,这着实让紫川秀郁闷。他都做好了跟众人唇枪舌战的准备了,结果却无人挑战,这种感觉就跟运动员养精蓄锐上场时却被告知:“不用比了,你就是第一名”般郁闷。
最后,他忍不住问林冰:“林大人,我这样没什么不妥吧?这好象不怎么合规矩呢?”
“当然不妥,大大的不妥。”林冰正埋头写着临时军政斧的文告,头也不抬:“按照规矩,东北各省隶属于燕京行政处,各省的总督和省长是由总统领才能任命的。若按军纪来说,你越权了。”
“那……”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大伙能不能活到被紫川家追究责任的那天——或者,那时还有没有紫川家,这都还是个疑问呢!大人,别犯迟疑了,尽管干吧,万一侥幸不死将来家族敢追究的话,我和你一同反了。”
说话过程中,林冰始终没有抬头,所以紫川秀没法看清她的表情,也弄不清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
既然无人反对,紫川秀就放手在占领区大干起来。他任命总督、组织政斧、发布安民布告,宣告此地已经重归紫川家统治。以前的地方官员早已被魔族杀戮一空或者逃匿了,为弥补政权的真空,紫川秀从秀字营挑选了数十名精明强干的军官担任各地的总督和市长。
在这批未来的高官上任前,光明王将他们召集,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们:“诸位,你们最最主要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为大军筹集粮草和补给!”
于是,征粮队四出,搜刮一切能搞到手的东西。粮食、干草、牛羊猪马、谷子稻米潮水般由各地涌来,由被征集的民夫推着小推车顺着各处城镇的交通道输送到前线和军营中,运送物资的车队川流不息,犹如在大道上开了一条新的河流。
当然,光明王统帅的是秋毫无犯的紫川军,是正义之师,不可能干出和魔族一般烧杀虏掠强征民夫的勾当来的,官兵们都是有纪律有良心的,更不可能干出抢劫百姓民财的事来。每次征收,他们都是当场付款的,付的都是军用币——紫川秀早就为大规模征收做好了准备,他签字打了无数的白条,数量多得足够把整个西川大陆都给征收了。至于这笔烂帐将来紫川家政斧怎样偿还,紫川秀现在可是不管了——那是幕僚总长哥珊和她手下的财政部长该艹心的问题。紫川秀估计,再怎么堕落,自己也不会沦落到那个位置上去。
用一张白纸换来农民辛苦耕耘年余的成果,这种抢劫和欺诈的混合行为令得远东军高层集体蒙羞。对这个人生污点,不约而同,远东军高层选择了集体姓失忆。在后来畅销风靡全大陆的《南征北战——跟随大人的曰子》一书回忆录里,白川大人压根一个字没提到东北战事——这给后来的战史研究留下了大段的空白,给后来人的印象是:紫川秀带着远东部队跋山涉水艰难地跨越古奇山脉的天堑后,忽然脚下生风或是学会了缩地法,一下子就和在维纳里的斯特林会师了。至于那张经紫川秀签字的白条,在五十年后身价百倍,成为收藏家们争相收藏的首选珍品,这恐怕是当时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
欠下大笔烂帐的紫川秀根本不关心如何去偿还的问题,他现在关心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战局。经过连续征战,在东北刚刚站稳了脚跟,他的目光已投向了战火连天的东南战场,投入了燕京战场。
他如今最渴望得到的东西不是别的,是来自燕京前线和奥斯前线的确切消息。但这是很难的,因为在紫川秀与斯特林或者燕京之间,都隔着魔族的大片占领区和军队。尽管大批难民潮水般涌入远东军的占领区,他们也确实带来了无数的消息,但这些消息往往都是靠不住的——并非说难民们有心想欺骗紫川秀,正相反,他们想帮助自家军队的热情高涨得连紫川秀都受感动。
问题是出于本身军事素质的局限,平民百姓无法确切知道他们所见所闻的意义。一场巡逻队冲突规模的交战,在难民口中传来传去,结果就变成了东南军与魔族主力的大火拼了。很多消息都是出自外行人的呓想猜测,它们常常会自相矛盾。这个人说斯特林的军队已经打垮了魔族,又有那个人说东南军吃了个大败仗。那些没受过专业训练的平民们,他们没办法准确地观测军队的规模,只要人数超过一百,在他们口中一千、一万和十万都只有同一个形容词:“好多哦!真的好多好多好多,数都数不过来!”——若紫川秀要依靠这样的情报来进军,他一头撞在魔神皇身上都不奇怪。
当务之急是获取准确的情报。远东军统帅部向魔族占领区派遣了大批的探子,但要在魔族的占领区搜集情报、整理和传递都需要时间。在抢夺地盘巩固统治的同时,紫川秀也在焦急地等候着消息传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