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上,是裴婉莹第二次见安儿。
安儿木着一张小脸,安静地坐在姚安娘身边。除了在行礼的时候开了口,其余时候就安静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
安儿是小名,原名为崔思河,如今不过懵懂小儿,姚安娘很少让他出林秋阁。裴婉莹第一次见他时,他与此时的木讷状态判若两人。
那次,裴婉莹正巧去花园散步,走到假山后,就见一小儿鬼鬼祟祟地从假山石洞里钻了出来。裴婉莹吓了一跳,倒不是怕白日见鬼,只是这假山崎岖,万一卡在哪里,若无人发现可就糟了。
裴婉莹也知府里下人的孩子不敢这么调皮,再看他穿着打扮,她立即就猜到了这孩子的身份。
“安儿?”裴婉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那孩子果然抬头看他,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很是防备地看着她:“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裴婉莹失笑,到底年纪小,虽然有警觉心却还是不够,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你怎么在这儿?奶娘和侍女呢?”裴婉莹环顾一周,并未见到其他人。那小儿后退两步,似乎是将她当做了坏人。
裴婉莹笑了一声,朝他招了招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先告诉我,你为何一个人在这里?”
姚安娘对这唯一的儿子应该是视若珍宝才是,怎么会让他一个人偷偷溜出来。那些奶娘和侍女未免也太不得用,那么多人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
安儿警惕地看着她:“你先告诉我,你是谁啊。”
染秋故作严肃地弯腰对他说:“这位是王妃娘娘。”
不料染秋才说完,安儿却一下子愤怒地瞪大了眼睛:“就是你这个坏人!”
哎??
裴婉莹和染秋都被安儿这反应给弄蒙了,她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让一孩子怨恨成这样?
“都是你!你抢了我父王,所以我娘才会那么伤心!所以她才不理我!”安儿通红着双眼,气鼓鼓地瞪着裴婉莹,小短腿往后挪了几步,踩到一块石头,竟然转身就捡起石头,作势要朝裴婉莹扔过来。
染秋慌了,忙将主子护在身后。虽说这孩子力气小,但是真砸一下也是个事儿啊。这姚侧妃到底在孩子面前说什么了,让一孩子怨恨成这样?
“没事。”裴婉莹倒还好,安抚地拍了拍染秋的肩膀,让她放轻松,自己则往前走了几步,眼睛直视着他,面带微笑地说:“你是说,因为我的缘故,所以你娘不理你了吗?这是谁告诉你的啊?”
裴婉莹故意漏过了崔文瑾这人,这么丁点的孩子,不会理解什么叫争宠的,他在意的是自己的母亲忽视自己这件事。看到他,裴婉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沫沫。那时候她忙于工作,沫沫是不是也是这么委屈这么难过?
大约是她释放出来的善意让安儿平静了些,安儿吸了吸鼻子,扁着嘴道:“奶娘说的,因为你,阿娘才心情不好,才不要见我。”
闻言,裴婉莹不由挑了挑眉。一旁的染秋也觉得奇怪。身为王府唯一的孩子,而且是唯一的儿子,按理说这是姚安娘唯一的筹码,她怎么会这样对安儿呢?
“你阿娘,以前多久见你一次啊?”裴婉莹温声问。
安儿嘴巴憋得更紧了:“什么时候父王来,阿娘就会见我!”
“那奶娘和侍女们呢?她们就不管你?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的?”染秋也跟着追问。
“奶娘和姐姐们在午睡……我、我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是来找父王的?”裴婉莹问道。
安儿弱弱地点了点头,看来崔文瑾在他心里还是有些威信的,一提到崔文瑾,方才的桀骜和怒气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你很久没见你父王了,是吗?”裴婉莹明白了,姚安娘平日里几乎是忽视这个儿子,只有崔文瑾来的时候,才会叫他出来,做一番母慈子孝的样子。自她嫁过来以后,崔文瑾就很少去别的院子,姚安娘也就没必要把这儿子拎出来做戏,安儿也就见不到她了。
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么多,只知道因为她的到来,使得父王不再来看母亲,导致他也见不到母亲,理所当然地将一切都归罪到了她身上啊。裴婉莹想明白这点,脸上的笑容就更慈善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姚安娘对这儿子如此不上心,但是她既然不愿意要,就不要怪别人接手了。裴婉莹想到崔文瑾身上那个莫名其妙的毒,眉头忍不住一跳,崔文瑾日后还能不能有孩子还另说呢,安儿说不定就是他唯一的子嗣呢。
“我带你去见父王。”裴婉莹蹲下身,与他直视。高高在上的俯视固然能让孩子感受到压迫感,但是对于安儿这样安全感缺失的孩子,平等的对视也许更能让他信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