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于理应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伊稚斜单于这时候突然想起了这个惯例,他命人把马车赶得飞快,坚持走在逃亡队伍的第一位。
远处突然传出雷鸣般的马蹄声。还没等匈奴军队反应过来,一支黑色的骑兵就从侧面冲到了他们跟前。
“是什么人?”伊稚斜单于揭开车帘问,本来站在马车边上的金甲却突然被一箭射穿眼睛倒了下去。
匈奴军队终于开始防守反击。他们想要像对付草原上的敌人那样向对方发起冲锋,但是那支可怕的骑兵却比匈奴骑兵更加灵活快速,人数上又占据了一定的优势,几个来回下来匈奴军队就已经完全乱了。他们只好一股脑朝着高阙的方向冲,希望能在被追上之前逃之夭夭。
伊稚斜单于坐在飞驰的马车里,心有余悸。
“刚刚那个是谁?”
两军交锋的时候,一个白马武将带着一队人冲向他的马车,一连射死了七个金甲,眼看就要冲到马车跟前了。他不得不让剩下的绝大多数金甲都留下断后,才终于绊住对方得以脱身。
“那就是白马将军赵子龙啊!”
薛怀仁骑了一匹马走在单于的马车边上。他常年在匈奴经商,骑术倒是不错。看样子大焉一点都没有接受他投诚的意思,这场逃亡让他深深觉得大势已去。
到底是哪一步棋走错了呢?
薛怀仁总觉得自己没有错,以他的聪明才智理应闯出一番事业。他不过是抓住了最好的平步青云的机会,又何错之有?匈奴人要是没有他,怎么可能打下大焉的半壁江山?假如李白当初能带他回长安,说不定此时也已经拜将封侯了。说到底还是时运不济,最后竟只能跟着蛮族亡命天涯!
薛怀仁在慨叹命运不公,伊稚斜单于也难得地跟他的想法同步了。
“白马将军……白马将军原来长成这个样子,也不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当初我以为他是鲜卑人,谁知道竟然真的是南朝人。为何南朝可以有如此厉害的将领,我的手下却一个个如同草包?白马将军料准了我们会从高阙走,难道说这一回我们走不了了?”
薛怀仁连忙劝道:“圣明天下广大单于,切莫灰心丧气啊!前面就是高阙,只要冲过去,有的是机会东山再起!”
“是啊!冲过去……冲过去就能回家了。”
伊稚斜单于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儿子惨死的脸,他心里又不祥的预感,生怕回去了却发现王庭出了什么变故。但他最怕的还是回不去,他要是回不去,他部落的青壮跟他一起葬身南朝,那他的子女就真的要沦为奴隶了。
匈奴人已经不成阵型。他们一个个发疯似的抽打马匹,再也不像平时那样珍惜马力。远远的已经能看到高阙那道巨大的石门。石门两边是两座石头堡垒,已经有数百年历史。这里曾经是南朝的门户,却早就化作废墟。
“放箭!”
带着冰冷气息的箭雨突然从天而降,跑在最前面的匈奴士兵纷纷从马上跌落下来。马匹的冲力加大了箭矢的威力,使得这些人就像是飞奔着投入了死神的怀抱,要几个甚至被钉在地上。后面的马想要停下来,却和更后面的马撞在一起。等所有剩下的匈奴士兵,连同单于的马车一起,聚集在高阙石门外半里处的时候,这区区几百步的距离里已经留下了数千具匈奴人的尸体。
到处是哀鸣的受了伤的战马。此时匈奴人才看清,原来高阙的石门、石墙和石头堡垒废墟上站满了弓箭手。那些人默不作声,一箭箭收割着匈奴士兵的生命。
“雁门关守将白起在此,敢靠近高阙石门者,杀!”
雁门关三个字像是一下重锤砸在伊稚斜单于的心口。在决定逃跑路线的时候,他第一个就否决了雁门关这条路,因为他没有勇气去挑战这座打不下来的孤城。然而命运却好像跟他开了个玩笑,为什么雁门关的守将会出现在这里?那雁门关岂不是未必坚如磐石?
后方是追兵的马蹄声,前面是无情的弓箭。
伊稚斜单于不记得到底下令士兵来来回回冲了几次,他只知道没有一次成功了,他的部下越来越少,鲜血把大地都染红了。匈奴的勇士再也回不去了,他们注定葬送在这次远征之中。
在结局到来的时候,他望向天空,天空中连一只鸟都没有,更加没有代表天神的金雕。
他的神竟连最后一眼都不施舍给他。
他仿佛听到了胡笳声声,那是伴随他童年的乐曲。
“伊稚斜,你愿不愿意长大后协助你的哥哥,守护你的弟弟?”
“父王,我愿意!”
敌人的枪太快,快到令他无法回忆完这一生,好在他已经记起了最快乐的那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