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son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也在他凌厉的眼神下作罢,他噤声,捧着盒子乖乖地走出去。
周子谚真像是没吃饱,狼吞虎咽地塞了一嘴,还不忘夸周泫御:“小叔还是你贴心。”
周泫御看了君兮一眼,把功劳让出来:“是君兮的主意。”
“君兮的主意?”周子谚吧唧了一下嘴:“那一定是她自己想吃了。不然她能想到我?”
君兮瞪眼:“你没良心。”
“不是我没良心,而是你喜欢日料实在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周子谚看向周泫御:“小叔你是不知道。大二那会儿美术系的才子追她,就是捧着一束寿司站在她楼下表白的,那场面……啧啧。”
周泫御轻吸一口气,空气里飘着一股鱼糕的香味,配上周子谚有些淘气的笑容,他忽然觉得这淡淡的腥味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
原来,现在的小年轻,追起女孩子来真是那么别出心裁,送花什么的,的确过时了。
“后来呢?”
周泫御状似不经意的语调让君兮打了个寒颤。她还以为周子谚横插这一段并不会让他感兴趣,没想到他竟然还跟着八卦起来了。
“后来啊!”周子谚挠了挠后脑勺:“后来文君兮就拉了我去充当她的男朋友了,我这冰清玉洁的名声就被她给毁了。”
“周子谚!你要不要脸啊!”
君兮张牙舞爪的朝周子谚扑过去,两个人打
打闹闹着惹出一长串的笑声。
周泫御单手倚在窗台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很久很久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永远这样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他们吵吵闹闹地长大。可谁能想到,中间五年时光的留白,他们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忽然长成眼前的模样,而他,五年的沉淀一朝溃败,此刻,他终于明朗地知道,自己根本不满足于做一个旁观者。
但是,不做旁观者,还能做什么。
周子谚果然是喜欢鱼糕的,他一口气吃了两盒还意犹未尽的样子,君兮怕他吃多了不舒服,果断的把手上的那几盒去分给了隔壁病房的家属,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搞好邻里关系。
周子谚小气那美食拱手让了人,气呼呼的与她又是一番闹腾。
周泫御一直坐在病房的沙发里,若有所思的模样,任由他们两个玩笑,他不参与也不干预。
君兮想,他要这么无趣,还不如在公司上班,也不知道跟来做什么。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护士长进来,说是可以去做检查了。
君兮应了声,护士长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略显羞涩的看着周泫御,笑说:“周先生,谢谢你带来的日料,我们护士台的姑娘们都吃得很开心。”
周泫御点头,还是那句话:“子谚就有劳你们费心了。”
“照顾病人是我们应该做的。况且周先生你是不知道,你家侄儿在我们护士中间人气可高了。多少人想照顾他都排不上。”护士长或许有些夸张,但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周子谚得意的笑起来,那张英俊的脸一笑更是光彩灼人。他本来是个很爱笑的人,最近笑得实在少了。
君兮瞪了他一眼,周子谚不知收敛,甚至还比了个“V”的手势。
护士又重复了一番谢意,才出去。她出去没多久,有两个护士推着轮椅进来了。
周子谚显然很排斥这轮椅,他一看到,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护士一左一右去扶他,他也不愿意配合。他不配合,两个护士哪里还搬得动他。
“子谚!”
周泫御看着周子谚,语气适当加重了些,但也不算骇人。因为周泫御知道,周子谚看到这轮椅想到了谁。他得多不乐意自己变成和那个人一样的人。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就沉郁下来,两个小护士急得脸都红了,可周子谚就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周泫御等了一会儿,亲自上前去搀周子谚。
“小叔。”
周子谚见周泫御亲自出手,自然不敢多做挣扎,可是仍不乐意。
“听话。”周泫御抬手,轻轻的摸了一把周子谚的板寸。
这个温柔的动作惹得周子谚一愣,随即,他笑出来:“小叔你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现在这样,和吵着不要打针的小孩子有什么区别。”
周泫御虽在数落周子谚,但是字里行间那点宠溺,君兮都清楚的感觉到了,更别说是周子谚。
这一套果然特别适用于周子谚,他主动翘起了身子,一把抱住了周泫御的脖子,由周泫御半扶半抱着坐上了轮椅。
“小叔,你都多久没抱我了。”周子谚借机撒娇。
“你小时候抱你还少吗?”
“那时候你哪里多抱我了,你抱得最多的是那位小姐。”周子谚抬手指了指君兮,吃味儿的说:“也不是亲侄女,也没听她喊你一声叔,可你就是最宠她。”
“翻了陈年老醋吧。这么酸!”君兮笑着,顺势去看周泫御。
周泫御没有对上她的目光,他按住了轮椅的推手,熟稔的控制了轮椅的方向,把周子谚推到宽敞的地方,才松手让给护士。
护士脸红的更通透,不停地说着谢谢。
周泫御退到了一边,嘱咐周子谚做检查的时候配合一些。
“小叔,你嘴巴怎么了?”周子谚冷不丁地问。
周泫御猝不及防,下意识的用大拇指按住了唇上的那个伤疤。
“你管好你自己就够了。”
“被女人咬的吧!”周子谚眨巴着眼,唇角露出一抹标准的花花公子式坏笑。
“我自己不小心咬到的。”周泫御解释。明明是撒谎,底气却不小。
“骗人,我还不知道吗?婴主播昨天去你家里了吧……”
“周子谚!”君兮冲过去攥住了周子谚的胳膊:“你丫的还检查不检查了?不检查就取消,后面多的是人排队。”
周子谚撇撇嘴:“我说你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干什么?又不可能是你咬的!”
怎么不能是她咬的了?真就是她咬的!
君兮捏紧了拳心,可是这两句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口。
“还不快推他去做检查。”周泫御发话。
“好好好。”两个护士
连声应着。
等周子谚的检查结果全都出来,天已经黑了。
Jason说周子谚的检查结果不错,各项指标都正常,安排下周手术完全没有问题。
听到这个消息,君兮和周泫御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周泫御有事得先回去了,君兮要搭他的车,所以也没有久留。
周泫御去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君兮一直站在医院门口的大马路上等他。晚上的风特别凉,她穿的又少,没一会儿就瑟瑟发起抖来,她抱住了自己的双臂,低着头在原地一跳一跳的取暖。
“嘀!”
身边响起车鸣,君兮以为是周泫御来了,正想去拉门,却发现眼前停着的车子不是周泫御的卡宴,而是沈云中的悍马。
“文老师。”沈云中降下了车窗,他的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那女人很是防备,像盯着外来入侵者一样地盯着君兮。
“好巧啊沈先生。”君兮对沈云中点点头,刻意忽略了那束充满了敌意的目光。
“去哪儿啊?要不要送你一程?”沈云中指了指自己车子的后座。
“不用了,我等人。”君兮连忙拒绝。
她都还没上车呢,这陌生的女人就跟要吃人一样,她要是真上了车,那岂不是要翻天了!
“好。”沈云中答应一声,挺爽快的。
“你慢走。”君兮对他挥了挥手。
沈云中却不着急走,他随手抽下了身边那个女人的披肩:“我看你很冷的样子,这个你拿着。”
他不由分说的将那条披肩团成了团,朝着君兮扔过来。
君兮听到那个女人抑扬顿挫地喊了一句“云中,我呢我也冷”,那条披肩就落在了她的手里,她下意识的接住。
披肩上的吊牌还没有剪,想必是刚买的。她看了一眼商标上的logo,知道一定价格不菲,她想还回去,还没来得及递出去,就听到沈云中说再见的声音。
悍马“噌”的一声奔腾而去,那晃亮的后灯混进了车流里。
君兮站在原地,盯着手里的披肩,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披,最后还是决定折起来,放进包里。
周泫御很快就过来了,不过他是跑过来的,没有开车。原来是停车场的出口两辆车发生了刮擦堵在那里,一时半会儿走不来了。他怕她等,又联系不上她,就跑过来了。
“那怎么办?你不是有事吗?”君兮问。
“我刚安排高经理去解决了。”周泫御说,说完又看着她:“你有事吗?有事的话我打车送你回去。”
君兮想了想,耸肩:“我也没什么事,除了你让我交的那些资料。周总,您看,能不能通融……”
“后天,最晚后天。”
君兮“嘿嘿嘿”的笑起来,笑得周泫御满身不自在。
他一直都是个有原则的人,可是这些原则在面对眼前的这个人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破。
也许正如那个人所说,文君兮对他而言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特别。
周泫御说先去星巴克坐一坐,等停车场那里的事情解决了再去取车,君兮刚点头说好,就被身边那些手持河灯的人攫住了视线。
“这是去哪儿放河灯啊?”
她小声的咕哝一句,没想到被身边的路人听了去,那位年过半百的大妈停下了脚步,好心的告诉她,医院后面有条护城河,他们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去放河灯为家人朋友祈福。
“有兴趣?”周泫御看着君兮跃跃欲试的表情,问她。
“嗯,我想去,你呢?你想去吗?”
君兮知道,这一天下来,周泫御一定是很累了,她得征求他的意见,不能自己擅作主张。
周泫御点头。
虽然他从来不信这些东西,但是她说要去的地方,他怎么拒绝的了。
护城河边的人很多,每个人手里拿的河灯样式也是不同的。除了老式的莲花灯,再新颖一些的,就是自己制造自己写字的手绘河灯。
君兮望着琳琅满目的小摊犯起了选择困难症,而周泫御,原本兴致缺缺的一个人,已经走到一家手绘河灯的店铺前动起手来。
教人折灯的老板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自豪地说他这家店是整条商业街上唯一一家现做现放的河灯店。
君兮看了一眼,这家店里面汇集的多为一些与老板年纪相仿的青年人,而且情侣居多。不过好在,她和周泫御站在这些人中间还不算违和。
周泫御聪明又务实,君兮和老板唠嗑的时候,一个精致的河灯已经在他手里诞生了。她知道周泫御能干,却不知道他的手竟然也是这般的巧。
“你要写什么愿望?”君兮八卦兮兮的看着周泫御。
周泫御随手把自己做好的河灯递给她:
“你写。”
“我来?随便我写什么吗?”君兮白捡一个愿望,显得有些兴奋。
周泫御点头,他从老板那里要过一支笔来,放到君兮的面前。
“两位是情侣吧。”老板也八卦兮兮的看着周泫御。
周泫御沉默,不承认也不否认,君兮见他不吱声,她也不解释。
“情侣的话,一般都是为爱情祈愿的。你们看看那些情侣,他们都是写爱情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话。不过土就土些呗,反正又不是考试,不用太好的文采,你看着写就是了。”老板热情地建议着。
君兮想了想,低头写下了周子谚的名字。
周泫御一愣。
“这个愿望就给子谚吧,希望他手术顺利,快些恢复。”君兮低着头,一边写一边轻声地解释。
这是当下最无可厚非的一个愿望,明明也是周泫御所想,可看君兮写下周子谚的名字时,周泫御无法忽视从他身体里一闪而过的那丝失落。
他觉得自己可笑,失落什么呢?
难不成还真希望她是为他们的“爱情”祈愿吗?那段连三天都没有坚持到的“爱情”,如果真的有机会祈愿,那么他唯一希望就是老天爷能多给他们一些时间。
“走咯。我们去放河灯。”
君兮拉了一把周泫御的衣袖。她婴孩般纯真的笑容在这一片柔和的灯光里格外的让人动容。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善良的几乎没有杂质。是他,最近太多作祟的心思,变得越来越不像他。
“好好看路,别跑。”
河边的青石板路有些湿滑,周泫御一边走一边嘱咐她。
他们的身份,时常就像是家长带着孩子,他得处处小心的照看着她,为她担心,为她焦虑。他无奈于这种感觉,也享受于这种感觉。
君兮找了个空余的位置站定,周泫御拿着老板送的火柴棒一划,“噗”的一声,一簇微弱的火光亮起来,照亮了他们之间的缝隙。
点亮之后的河灯带着一种迷蒙的美。
君兮在周泫御的注视下,弯腰,下蹲,小心翼翼的把河灯放进水里。夜空月色皎洁,河中光影浮动,一个在天一个在水,君兮双手合十,虔诚的许下自己的愿望。
周泫御盯着她认真的侧脸,心底柔软一片。
过了一会儿,君兮站起来。她有些贫血,蹲久了站起来就眼冒金星、脚步打晃儿。
“当心。”
君兮只听得耳边有周泫御低沉的声音闪过,她的腰就被搂住了。她整个人的重心在那双大手的掌控下,稳稳当当,安全感十足。
她抬眸,对上那一双黑亮深邃的眸。
“你要掉下去才罢休?”他明明是苛责,眼中却尽是温柔的光。
君兮的手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她能感觉到他衣襟下那结实的肌肉还有肌肉下跳动的心。
“我不会掉下去的。”
“为什么?”
“你不是在我身后吗?”君兮眉眼轻弯却是风情万种:“你不会让我掉下去的。”
周泫御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笃定与自信,可是这一刻,他真的反驳不了。哪怕调笑的说一句“我才不管你”,他都做不到。
他只想纵容她的笃定,她的自信,她的骄傲……她的一切。
他们长久的对视,目光交会间也许暗流汹涌,花火四射。可谁没有再进一步。
“疼吗?”君兮忽然抬手,她的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周泫御的唇。
今天一天,所有人都在问他的嘴问他的疤,假若她这个肇事者一声都不过问,似乎太没有人情。
周泫御没回答。
“疼吗?”她又问了一遍,吐气如兰。
疼吗?
疼的。
但是,要他再疼一遍,他也是愿意的。
周泫御目光紧锁在君兮嫣红的唇上,他低头,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