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都之人死了之后,不出一刻必须运出城外。这是铁打的规定,就算历代城主,也不例外。
韩枫看着那愈行愈远的板床,撕心裂肺喊了一声“爹”,跪倒在地,重重地把头磕了下去。
旁边伸过来许多手扶他,那些手很温暖,可碰到他身上,他却觉得很冷。
“爹,爹……”他伏地远望,见远处的板床上,那干瘦的尸体被四个士兵抬着一颠一颠,俄而,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忽地坠了下来。
那只手晃来晃去,像是在对他打着最后的招呼。而到了这会儿,韩枫终于再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又喊了一声“爹”,眼泪夺眶而出。
这世上,最疼他的那个人,竟然就这么去了!而他却不能往前一步,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早已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当这一天来了,他还是觉得突兀而无法接受。
韩枫伏在地上,重重地用拳头砸着地,眼泪混着手上流出的血淌了一地。
然而,他的胳膊却忽地一紧,已经血肉模糊的拳头,便再也打不下去了。柳泉把他胳膊牢牢把住,死拖硬拽,把他扯进了屋里,随后狠狠惯上了门,道:“小囝,要哭就在家哭,别在外边丢人!你又不是要哭给别人看!”
“我……”韩枫紧咬着牙,努力不哭出声来,没一会儿功夫,眼泪连着鼻涕沾得衣服上湿了一大片。他紧紧攥着拳,知道柳泉所说的没错。他不能哭给别人看,不能哭给外边那些人看,更不能哭给离都那些看着自己的士兵看。
这狗ri的离都!
他暗骂了一句,看着桌子上昨晚父亲教完字后留下的几页纸,只觉心中一绞,好不容易能瞧清楚的双眼,又变得模糊一片。
“爹……”他低声念着,拿过一张纸来,见其上还留着父亲的字迹。
那字迹颤颤巍巍的,横不平竖也不直,就像是父亲瘦削干瘪的手指,难看但却透着亲切。他学字学了三个月,到现在已经能认比较复杂的字,这一篇纸上,字的笔画都在十以上,只有最底下,写着三个一模一样,又很简单的字。
“走,走,走!”
字体潦草,想来是父亲临终遗笔。
韩枫看着那三个“走”字,只觉悲从中来,但身上却猛地多出了许多力量。他深吸口气,仰望着头顶的木梁,低声道:“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成功!”
而柳泉这时也见到了那张纸,他目光一动,轻笑了笑,随后把那张纸放到一旁烛火上点燃:“记住就好,不必留着了。”
韩枫微微一怔,看向柳泉,见他眼眶也是红的,心知他必然也是想到了当年柳大伯去世的情形。
他默然无语地拍了拍柳泉的肩膀,柳泉却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道:“小囝,这样也好。没有后顾之忧,我们走起来更方便。”
“是啊。”韩枫叹了口气,一抹眼睛,道,“柳泉,我这辈子,一定要看看外边的天,摸摸外边的地,死也要死在城外。”
柳泉呵呵一笑,道:“你少说了一句,还要见识见识不是夷女的女人!”
韩枫本闷闷不乐,这会儿倒被他一句话逗得不由破涕而笑:“对,见识见识不是夷女的女人。如果可能……我还想……还想找到我妹妹,不能让她继续吃苦。”
“是啊。”柳泉道,“想着这些吧。天天想着、念着,一刻也不要忘了,不然怎么离开?又怎么吃得了这么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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