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句话,韩枫忽然心静了下来。他与秦成和一路走来,虽然不算相交甚笃,但对秦成和的为人处事风格还是了然于胸的。秦成和不该是个巧言善辩的人,况且他就算不怕离娿了,看到自己进皇城那一刹那的神迹,总该也心存敬畏,如今能够这般顶嘴,只有一个可能。
“原,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却仍要戏弄人心么?”
秦成和听了这话,却忽然咧嘴笑道:“韩帝,你怕了吗?当解决不了的事情摆出来,便怕了吗?即便是有人在戏弄人心,可这本就是他们的想法,你难道只是想法子强压着,不予解决吗?”
韩枫恍然,自己猜的并没有错,果然秦成和只是个木偶,原则是他背后的提线者。但同时,原的这几句话,却也点到了自己的软肋。他说的并没有错,即便他的做法有问题,可如何平复夷族怒火,并不是把他们远远赶回苍梧之林那么简单。
或许在进入皇城之前,便是这么简单。可他们走到这一步了,就会发现,自己想要的,本不限于此。这里的一切都太好,超过他们的想象,而既然见过了,又如何能够甘心放下?如何甘心自己宿世的仇人,依旧享受这些锦绣繁华?
就是他自己,又何尝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从一开始到现在,从囚徒到帝皇,却始终没有真正的满足过。能力的壮大伴随着野心的膨胀,这便是原所说的,他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过。
然而这时并不是考虑开心与否的时候。原问他怕不怕,却问得他胸口发闷。他并不怕死,这些人也绝没有本事让他死,可为什么会怕?
是怕即将到手的东西忽然飞走,还是怕自己处理不好,酿成更大的惨祸?或许还有更多。
他怕被原看透自己的弱点,虽然他知道,原早已找准。
相比起离娿变成人蛊、婉柔死于苦累,他更怕的是大地深处,所见到的明溪的面孔。所以他将明溪远远支开,只因那时所见,是明溪戴着帝皇冠冕坐在龙座上的样子。她仍然年轻貌美,目光里却尽是沧桑。
所以,他尽可能避免这个可能发生,哪怕明知这么做会伤害明溪,会磨损她对自己的信任,但仍这么做着。那一刻,他并不是担心明溪有一天会“篡位”,也没有想过明溪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或许会伤害到他,他只是想,不能让她出事。
可事情还是慢慢发展着,仿佛随时都会突破自己的控制。
如果眼下的事情处理不当,那么自己会失去夷族的支持吗?
如果皇城内乱,明溪带着的天马大军又是一支极其彪悍的力量,她对夷族并没有特别的好感,那么会重演当年的悲剧吗?
那么当尘埃落定,她是不是真的会登上帝皇的位子?
自己是否该放弃与命运做这种挣扎?或许那时如果选择让明溪当初一直陪在身边,此刻他并不孤独,解决事情会更加得心应手。
可能,这便是因果。
韩枫静思许久,也知此刻他多静默一刻,身后那些人便要痛苦一分,眼前的夷族人更要急躁一分,唯有原是高高在上的看客,笑看这一切……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当断则断,他终于沉静下来,道:“我并不是想法子强压着,也并不是不予解决。让你们回归苍梧之林,便已是最好的方法,这也是你们最好的归宿和本应拥有的东西。世间万物皆有限度,不能因为自己受过委屈,便永远想着索取。这世上没什么填得下内心的缺憾和伤口。难道你们想留在这里吗?这些繁华无法增益,也无法带走,这里的气候与环境,也与苍梧之林有着极大不同。你们的根并不在此处,又想得到什么?让这些人死,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