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层离开北京没几天,姚希光回来了。对于这个人,白幽紫在上一世是没看懂的。就连他的结局都是扑朔迷离。
白幽紫只知道他疯了,被送到精神病院看管,可后来接连几次被人拍到他在国外活动的身影。姚家是京城的大户,百年世家。他家的影响力远远高于蓝、路、许三家,只不过姚家人丁兴旺,希光在家族里算不上太重要的人物。
再加上他们是皇室后裔,姚家的子孙各个气质如兰,面如冠玉,谈吐不凡。但这个姚希光嘛……有一个癖好。
嗜酒。
不到二十却嗜酒如命。
而且,他还不修边幅。和儒雅的姚家子孙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在姚家他就是一个怪胎,完全不入流。
白幽紫对他最高的一个评价是,他像个诗人。那种世人笑他太疯癫,他笑世人看不穿的浪漫派诗人。
不过白幽紫对他还有另一个评价,他是个疯子。有时候觉得此人脑子少根弦。
姚希光对美酒的了解不是吹的,古今中外,他只需要一闻,轻轻浅尝,就能把酒的品质,年龄一一品出。
他刚下了飞机,就被路安拧到了小酒馆,路安把最近发生的一切完完全全地告诉了他。只是……路安把话说完了,他也差不多醉了。
对了,这位酒仙的酒量不怎么好,酒品嘛……也很差。酒醉七旬开始散财,酒过八分开始唱歌吟诗,彻底到了位就开始脱衣服裸奔。
这种事儿他是干过的,两年前居住在平谷区的居民如果运气好,偶尔都能看见裸奔的某人。后来在姚家强制戒酒干涉下,他受了不少罪,才答应家人喝酒绝不到位,到位绝不裸奔。于是这才安静了两年。
但,最近他刚去国外做了一学期的交换生,这一学期他是敞开肚子喝,在国外没人能管他,更没人知道他是姚家的人,皇室后裔。再加上外国人比较开放,他喝醉想裸奔的时候就往沙滩跑,被发现也不会太奇怪。
一听路安说蓝层去了美国,他一下就来劲儿了,双目发光,神采奕奕,“蓝、蓝哥去了美国好啊……我、我去陪他……”话早说不清楚,舌头已经开始打转,但他很努力在说,“下、下学期……我就提交申请,去、去美国做交换生。”
姚希光是学国学的,成绩不是一般的好。在这个上面比白幽紫还厉害,白幽紫是有脑子,记性好,他是有才华,诗词歌赋张嘴就能来。
“不行!”路安夺过他的酒杯,顺便把桌上没喝完的酒也没收了,他是害怕姚希光喝到位了,姚希光能丢那个脸,他可丢不了。
“蓝哥给我这么多任务,你知道我压力多大吗?”他虽然在蓝层面前答应的很干脆,胸有成竹又信心满满的样子,但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在思考,能怎么办?
照顾白幽紫这好说。他嫂子也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平时不用照顾,出了事关注下就好。
但调查刘子欣的事很难办,随着事件的淡去,时间的推移,根本无从查起,那段时间查了那么久也没什么头目,更别说现在。
最难最伤脑筋的是……蓝家那点破事儿。
“希光,你说我一外人,能干嘛?”虽然费尽心思弄了一个管家进去,但管家只是管家,归根究底依然是个外人,再怎么得宠也管不了家事儿。
更何况蓝起多么精明,怎么可能让他一个外人对蓝家指手画脚?他凭什么去帮蓝层打江山?又如何对付秦欣和蓝风?
但他答应了蓝层,要替他清理一切路障,还他一个干净的蓝家。
“蓝风那小子贼得很,他妈也不是个好东西,当初费尽心思插足的小三儿还给整上位了。”说起这件事路安也恨得牙痒,蓝层妈妈刑立芊据说是郁郁寡欢而死。上一辈的恩怨他不是太了解,那个时候他也小,长大后道听途说的听了一些,也不一定正确。
姚希光趴在桌子上,想抢酒杯,可现在的他跟一滩烂泥一样,哪儿来的力气,想喊老板,连老板也不听他的,只看路安脸色。
“喂喂,哥们儿,你听我说话啊,能不能靠谱点?!”路安揉了揉太阳穴,他怎么觉着这队友连猪都不如呢?
“你、你、你……先把酒、酒还给我。”姚希光伸出手,指着他,不过酒喝太多,眼前的路安早重影了,他根本看不清。
“你先给我出个主意,我再把酒还给你!”路安是没办法了,出馊主意他点子多,但一遇到这种家族里的大事儿,他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看着眼前醉得话都说不清的姚希光,他摇了摇头,心想死马当活马医吧,谁叫他们平时真心相对的哥们儿少,到关键时刻能用上的人就更少了。
“你平时不熟读兵书吗?”路安抱着酒坐在他身旁,“不是说历史让人明智嘛,你这么聪明,这么有才……诗词歌赋张嘴就来,这些计策还不一样么?”路安了解姚希光,这人有股古人的傲劲儿,特喜欢听别人夸赞。
姚希光撑起沉重的身体,转身一垂头搭在了路安的肩膀上。一股浓烈的酒味儿袭来,路安真想一巴掌拍飞他,忍了忍,笑问,“从小我和蓝哥都玩儿不过你,不管什么游戏,你都能把我们虐得死去活来,来吧,展示下你的才华。”
“呵呵呵~”姚希光一边笑一边流口水,口水透过路安的领口流进他的脖子。就在路安即将发火的时候他说话了,模模糊糊,“这、这太简单了……”撑起身,他身体晃晃悠悠,“你说……你是外人……呵呵呵……”他傻傻地笑,“那就想、想办法……让自己变成内人啊。”
“啊?!”路安蒙圈儿,“我怎么变成内人?嫁给蓝哥?你是不是傻。”刚刚觉得姚希光也不靠谱,可接下来的话让他沉默了,惊吓了,诧异了……
“你、你……你姐姐不是、不是……还没结婚吗……”姚希光又没力气了,啪一下继续靠在路安肩膀,“蓝哥……不、不有爸爸吗……你、你不是讨厌……讨厌那个秦欣吗……秦、秦欣不是害、害死了刑阿姨吗……”话语一顿,“把、把酒还给我。”
姚希光简单的几句话瞬间把凌乱的现状给理清楚了。
路安愣了愣,机械地把话接下去,“你是让我把我姐姐嫁给蓝起蓝叔叔,利用他们上一辈的恩怨挤走秦欣,然后……秦欣铲除了,而我……顺理成章的进了蓝家。”然后,守着属于蓝哥的一切,等着他回来,接管蓝家庞大的商业帝国。
这么一说,就有计划有眉目了。而他……还成了蓝哥的家人。
只是,他的姐姐路轻。
“你姐姐那么宠你。”突然,姚希光侧过头,贴上他的耳畔,说了一句特别清楚的话,“只要你想,你就可以进蓝家。”
路安还愣着,想着他的姐姐。
路轻从小把他带到大,朝夕相处,相依为命这么久,他了解路轻的心思。
路轻喜欢的,是他。
她是不可能心甘情愿嫁给蓝起的。
“想想办法……你姐就从了。”这话姚希光也说得清清楚楚,不带半点醉意,“等蓝哥壮大,蓝哥回来,而那个人还会再出手,到时候……我们再抓他。”
路安侧头,看向地面,不做回应。
姚希光一把夺过他握在手里的酒瓶,仰头就喝,然后站起身,念着诗词,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姚希光向来以诸葛亮再世自诩,很自负很狂妄。
可今天路安再次发觉,他真有狂妄的资本。或许,姚希光没有醉,他从来就没醉过。他比谁都清醒。
路安看着姚希光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
白幽紫在外打工做琴师的事情败露了。
今天莫平薇路过咖啡店,透过玻璃窗看见正在店里弹琴的白幽紫,一回到景家立马向景崇言打了小报告。
下班回家的白幽紫刚进门,饭还没吃呢就看见客厅里端端正正地坐着景崇言,旁边还有两个看热闹,不怀好意的莫式姐妹。
白幽紫第一时间就猜到可能是偷偷在外打工的事情被发现了。
“去哪儿了?”景崇言正对着她,脸上一片冰冷,眼神中有隐隐的杀气透出。
莫平薇辛灾乐祸地偷笑,莫平美坐在景崇言身旁,也一副严肃的样子,那种眼神就像白幽紫也是她的晚辈,她也准备插一脚对她进行教育似的。
“去做我自己的事儿啊。”心想着不怕,努力地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有底气,可一看到景崇言的眼神杀她的身体还是做出了没出息的反应……腿软。
“什么事?”景崇言的逼问手段向来如此,咄咄逼人,没有得到答案绝不罢休。眼神中是必须让她妥协服输的坚定霸气。
白幽紫心虚。悄悄吞口唾沫,挪了挪身体,可她怎么挪景崇言那五百万福特的目光依然紧紧追随着她,像一只咬住猎物的鳄鱼,绝对不会松开。
“站那儿。”见白幽紫想坐,他低低一声命令就吓得她往旁走开了几步。
“God。”白幽紫仰头一叹,对这具窝囊的身体发出一声哀鸣。她真不想那么听话的,但……她乖乖站在一旁,垂下头。纠结好一会儿,回,“我勤工俭学啊,在外面找了一份工作。为自己挣学费呢~”这样的话对于一般的家长来说应该感到欣慰。
孩子终于长大了,不再呆在象牙塔里,知道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知道去体验一下生活。
怎么想都该是一件值得高兴与夸赞的事。
但……
“对,这是好的。”莫平美发话了,以资深的长辈口吻,才开始第一句话听起来还不错,可第二句立马一转,“但这种事怎么能瞒着小景呢?为什么不和他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她的话听起来很理智,“外面这么乱,你要是被骗怎么办?没想过家里的人会担心吗?”
“我……”莫平美哪儿会给她解释的机会,她刚刚说完第一个字,话语权就被抢走。
“至于你该不该出去工作,这还得让小景决定。你现在还小,不到十七,在法律上都是未成年,出了什么差错都是你的监护人承担。”
“他……”话语权一失,就夺不回来了。
“都说单亲妈妈带小孩儿不容易,我看像小景这样的更不容易,十几岁就带着你到了现在,十几年呢,你能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吗?当初的他都是孩子,还承担着景家的家业,还要照顾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怎么就不知道为你言叔叔多想想呢?”
白幽紫已经放弃挣扎,说吧,你他妈继续说。
“别不说话,回答问题。”莫平薇插了一句。
我去你大爷的。这两姐妹配合得很漂亮啊。
白幽紫抬头,无语地看着对面的人。他们仿佛在审问犯人。她是犯了什么大罪了?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了?有必要吗?想撕逼也找好一点的理由不是?
“这件事很严重吗?”她苦苦笑了笑,“我不就晚说了几天……”
“什么叫做不就晚说了几天?要不是平薇发现,你会告诉小景吗?你还打算瞒多久?”
“我告诉了言叔叔的,我之前就说了要出去打工的,是吧?言叔叔?”一听这话莫平美和莫平薇都转过头,看向景崇言。
他沉默了片刻,“我没同意。”
“对,你没同意,所以我不敢给你说啊!”她解释,可……
“所以小景没同意,你就自作主张,先斩后奏吗?既然他都没同意,你为什么不听话?在景家过得不好?让你受气了?所以想自己挣钱离家出走吗?”
“我说莫阿姨,怎么什么话一到您那儿就那么难听呢?!”怎么办,好想打她啊……
可是景崇言的神色明显又暗下几分,他似乎更生气了。白幽紫看他一眼,立马往后退了退……妈呀,景崇言这表情看起来更像要打人了。
“明天就把工作辞了。”莫平美当长辈当上瘾了,教训人也教训得来劲了,仿佛白幽紫和她真有几毛钱关系似的。
“不可能。”她是那么容易妥协的?转眼,看向景崇言,“言叔叔,你倒是说一句话,你怎么眼睁睁看着外人骂我呢?!”
“外人?!”莫平美生气了,立马从沙发上起身,这小丫头片子,她没说她是外人都不错了,不知从哪儿抱来的野种,居然还在她面前和景崇言称起了一家人?
但这种话她知道不能说,一说就中计了。她忍了忍,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小白,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是真心为你好,替你和小景着想。为了这个家。”莫平美是用尽办法,把自己和景崇言拉到一块儿成为家人。
“你和莫姐姐的家?关我什么事。”本来就是外人!
“你!”莫平薇也坐不住了,起身要和她理论。旁边一直沉默着的景崇言在这个时候开口说了句,“小白,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她们是你长辈,礼貌还懂不懂了?”他阴沉着脸,开始教训她。
只要景崇言一开口教训她,就一定不是那么容易停下来的。
“莫阿姨说得对,明天……你去把工作给我辞了。这事儿,我就不和你计较。”
“我不想辞!我在那儿做得很快乐,我才不要做米虫,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你以前不是这样教我吗?说什么别以为自己是景家的人你就会给我铺路,给我设计未来,你不是让我自己努力吗?!我努力了啊,怎么了?我又错了?!”她很激动,因为景崇言竟然帮着外人来数落她,曾经,在外面他从来不会当众教育她,他会给她面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就一件屁大点的事儿就和她翻脸?
景崇言压制着怒气,也从沙发上起身了,猛烈起伏的胸口看得出他有多愤怒。以前,白幽紫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忤逆他,虽然她时而很调皮,不服管教,可只要有外人在,她都会好好听他话,有什么事他们关了门慢慢商量,她会给他撒娇,而不是现在这种态度。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离开景家了?”他一步步逼近她,带着凌厉的气势,白幽紫感觉到了一股冷气,逼着自己不往后退。
鼓足勇气,抬起头,看着面色冷峻的景崇言。
她要理智。不能说气话。所以,接下来这句话,她觉得是她总结了前世今生而得来,无比冷静又非常正确的一句话——
她仰起头,微微一笑,回,“言叔叔,我长大了,终有一天要离开景家的,而我现在就是在适应。”
景崇言走到她面前,一听这话,愣住了,垂下头,长长的刘海掩盖住深邃的眼眸。
“女大不中留嘛,你不娶我,我肯定要嫁给别人的。”她还玩笑着说了句,想让气氛别那么紧张还自作聪明补充,“除非你娶我啊,你娶我,我就能一直留在景……”
永远想不到一句玩笑的话却得到了惨重的后果。
话并没有说完,迎接她的是景崇言挥手一记耳光!
“啪~!”
有多响,就有多痛。
白幽紫是彻底懵了,伸手捂着滚烫的脸……麻木的,疼痛的。
不可能啊,哪怕加上上辈子,景崇言都没有扇过她耳光,他是打过她,但绝对不是打耳光这么侮辱人的动作,也更不会当着人的面前对她下此狠手。
如果不是痛,她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一定是假的,不真实的。
景崇言耶,他怎么会打她?就为了这样一件事?或者就为了她说了那些话?
哪儿错了啊,犯得着吗。
何止是她,就连莫式姐妹都愣了愣,彼此回头对望,然后相视一笑。
莫平薇笑得幸灾乐祸,带着一种发泄怒火的意思……哼,白幽紫,我让你横,你以为景崇言多么宠爱你呢?没有底线么。
而莫平美笑得意味深长。
白幽紫依然捂着脸,缓了好几分钟才抬起头,看向景崇言。
可是他呢,并没有动手之后的懊恼,还同往常一样,平淡的冷漠,仿佛刚刚只不过发生了一件小事。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事。
白幽紫也想漠视,也希望把他动手打了她一耳光的事淡化,就当作做了一个噩梦,梦醒后什么都没发生。
可脸部的疼痛,让她想哭。
“言叔叔……”她不明白,倔强地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你……”好想扭头就走。可她没有这么做,她害怕自己的举动让她看起来像孩子一样冲动,她也希望自己和景崇言一样,任何事都那么无所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