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忽然低沉下来,缓缓道:“奴家本是河间大户人家出身,我家老爷其实是我的表兄,他自小聪明,不到四岁就能完整的背下《三字经》来,只是嫉恶如仇,xing子太过耿直。那年山东直隶大旱,我家遭了土匪,合家百十口子,就逃出了我们夫妻二人,一路乞讨着到了京城。那ri子过的……”
说到这里她出了会儿神,仿佛回忆起了那段困苦不堪的ri子,眼神也黯了下来。善宝和李贵在旁边听着,想象着对方的遭遇,心中不禁唏嘘不已。
“后来呢?”李贵问道。
“后来啊,”红杏的眸子突然焕发了神采,“我家老爷争气,一边乞讨也不忘学业,第二年一举中了二甲进士,被他的坐师看重,先授翰林院典簿,又迁保定县丞,去年房山县知县出缺,实补了过来,不曾想,却将命也送到这里。”说着话鼻子一酸,想到伤心之处,抽泣起来。
善宝不知如何安慰,看一眼一旁怯生生的小女孩儿,心说这位大人从进士之荣,这么些年才升到如今的职位,想来红杏说他xing子耿直,嫉恶如仇定是不错的,心中不由大起佩服之心。
“夫人莫要伤心了,你说赵大人是被别人害的,到底如何呢?”
红杏缓缓止了哭泣,恨声道:“还不是那李县丞,他儿子是西路厅同知的干儿子,其实是他老婆与对方说不清楚,一个戴绿顶子的官儿罢。我家老爷到房山县后,一心为百姓做点实事,便想着在大石河上修段堤坝,一来防洪,二来可用于灌溉。向户部递了条子,又找坐师帮忙,终于批下了银子。谁知道那李县丞与那西路厅同知狼狈为jian,打起了这批银子的主意,先在西路厅截留了一半,另外的银子到了县里,李县丞又纠合当地富户,以次货充好,供应工地。这算戳中我家老爷的痛处,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誓要一查到底。他的举动断了李县丞的财路,李县丞在房山经营多年,又有靠山,便打起了主意。我那夫君,根本就不是得了暴病,实在是那李县丞丧心病狂,毒杀而死的!”
店小二只说赵大人死的冤枉,却未吐露实情,如今善宝听红杏说的斩钉截铁咬牙切齿,面有凄厉之se,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噌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字一顿问道:“人命关天,你可不要胡说!”
红杏也不答话,背过身去,脱去女儿脏兮兮的外套,又将棉衣也去了,从贴身的地方脱下一见灰白的棉布衣物,示意女儿穿好衣服之后,这才转过身来,双手捧着灰白衣物举到善宝面前,“大人,请看,这就是罪证!杀人凶手就是李县丞!”
“且说的详细些!”善宝的呼吸有些急促,目不转睛的盯着红杏。
那红杏也不移目光,与善宝对视,颤声道:“那ri我与女儿去庙里进香,待回来时便发现我家老爷死于非命,据旁人所说,期间只有李县丞来找过他。他的衣服簇新,显然是刚刚换过,脸se铁青,双唇发紫,圆睁着眼睛瞪着我……”
红杏痛苦的闭上眼睛,良久才缓和情绪继续道:“那李县丞突然带人过来,要帮我cao持老爷的后事,实则是将我和女儿软禁了起来,除了允许我灵堂守灵和出殡随行,剩下根本就没有行动的zi you。仵作验尸,尸格上添的是中风暴亡,有人强按着我的手签字画押,匆匆便将我家老爷下了葬。哼哼,”她突然一声冷笑:“李县丞自问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我家老爷聪明,知道自己中毒之后,猜到了李县丞的手段,脱下贴身衣物,吐了血迹,又写下了”李县丞的名讳……当年讨饭时落下的病根,我家老爷爱闹肚子,我便用这松软暖和的棉布给他做的肚兜,外边还有平常穿用的肚兜,李县丞将他所有沾满血迹的衣物都换了一遍,却不知道还有此事,这才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爷睁着眼呢!”
善宝急忙展开手中衣物,果然见上面点点暗红se的印记,还歪七扭八的写着“李儒害”三个字,想来是强忍着痛苦写就,那“害”字最后一个“口”字居然忘了封底,不禁已将此事信了十分,心中的怒火疯狂的燃烧起来,真想当即便出了牢房,请了圣命,斩了李儒这胆大包天的狂徒。却没看到,牢房走道的远处,一个头戴鎏金钉子的中年官员原本气冲冲的走来,行至一半,静静听着红杏说话,片刻之后,已是面se大变,匆忙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