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此刻围满了人,和珅索性往门外走去,边走边道:“屋里太挤,咱们外头说话,别挤,慢慢来!你们,将这里围定了,空出场子来!”后边的话却是对着门外站的兵士说的。兵士们不知他的身份,原地站着没动,直到福康安也喝了一嗓子,这才动了起来,将四周围着看热闹的老百姓们往外推着,嘴里喝着:“闪开闪开,巡抚衙门办事!”工夫不大,就将原地空了出来。
和珅瞅着屋里吸食仙人膏的人们鱼贯而出,站在台阶下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再看了远处人头攒动的百姓一眼,轻咳一声,朗声道:“苏州城的老少爷们,今儿个当着你们的面,我不妨实言相告,兄弟非是别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钮祜禄善宝,万岁爷钦赐和珅,便是我了。”
钮祜禄善宝的名字,知道的人还不多,不过提起和珅,却是人人耳熟能详。开玩笑,十六岁的钦差大臣,不说开天辟地头一遭,却也是古今少有的异数。所以和珅话音未落,现场就是一阵大哗,嗡嗡嘤嘤,一片交头接耳声,苍蝇似的。
“据说钦差大人长的不是您这样啊?别是逗咱们开心吧?”暗地里不知是谁嚷了一嗓子,顿时一片附和之声。
和珅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说道:“大家稍安勿躁,”说着低头转身,笑着看了看春梅,却没发现,人群之中,一黑一白两名女子眼睛中的异彩。
春梅猜不透和珅为何要如此高调显露身份,这也不是她考虑的事情,她所要做的就是将和珅面上的面具揭下来。
片刻后,珅缓缓转过身来,原来那张普通的面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宜嗔宜喜的笑脸。众人仔细端详,发现他瓜子脸儿,眉若远山,眸似点漆,高挺的鼻梁悬胆一般,薄薄的嘴唇莹润如玉,果然貌比花娇,比起他身边那位美女的姿容来也是不逞多让,顿时发出一连串倒吸冷气的声音,更有那喜好男风的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姐姐,居士说的没错,少主长的可真好看啊,你看他那小脸蛋儿,多嫩啊,真想摸摸……”
“好看倒是好看,一个大男人长成这样,总是让人觉得少了份刚硬,多了份脂粉气,依着我看,还不如带着面具呢!”
庄达此刻也看清了和珅的面容,一阵失神,恍然叹息一声,心说难怪范雯雯开口闭口都是她善宝哥哥呢,小姑娘嘛,不就喜欢这样花一样的男子么。忽的想起和珅曾经说过,要待此间事了,才会显露真容,心中不禁一动,暗想道:“莫非已经到了时候吗?”连忙凝神细看。
和珅展颜一笑,灿若朝华,朗声问道:“怎么样,这下相信了吧?”说着一笑:“实不瞒诸位父老们,我和珅长这么一副尊容,一直引为心病呢——大老爷们嘛,咱也是站着撒尿的堂堂汉子,比起床上功夫,你们未必有哪个强的过我……”
从和珅嘴里听到如此粗陋的话,众人非但不嫌弃,反而觉得他和蔼可亲,一时间尽皆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慕容面罩后边的俏脸一热,啐道:“没羞没臊……”赛雪儿却道:“他这么说话,我倒觉得比起文质彬彬还要来的自然些呢!”
和珅自然听不到两人的议论,事实上人太多,他根本就没看到赛雪儿和慕容。听大伙儿会心笑着,他忽的叹息一声道:“可就为这么张脸,便总是有人小瞧于我,通州的事且不说了,你们大家伙可能也有所耳闻,就说今天吧,查封仙人膏铺子的命令是我下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东西吸了的人就会上瘾,不但花费颇巨,健康也会每况愈下,再不禁制的话,长此以往,必将流毒天下。这是利国利民的事情,我允许有人不理解,也允许你有疑义,明说就是,我不是不讲理的,咱们当着父老乡亲们折辨么。背后放冷枪算什么本事?”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变脸,冷笑一声,轻喝道:“将杀人凶手带上来!”
“扎——”齐泰一听和珅吩咐,拎小鸡似的将张二秃带出来掼在和珅脚前。张二秃穴道被封,无法动弹,委顿在地,浑身筛糠一般,猜不出和珅究竟要如何对付自己。
“刚才这人杀人,不少人亲眼见的,我没冤枉他吧?”和珅抿嘴儿笑着问道,扫视了一圈那些吸食仙人膏的诸位一眼,大家虽不知道和珅此问何意,还是点头认可。
“张二秃,你好大的胆子,背后杀人,是想挑起众怒,利用大家对付我吧?”和珅厉声喝问道,接着抿嘴儿一笑,“其心可诛!来人啊,拖下去,枭首示众!”
当街杀人,大清可没这样的例子,就算犯法,就算证据确凿,也得等秋后问斩吧?
所有人都愣了,就连苏灵河与齐泰都是一怔,福康安知道深浅,上前一步,正要劝说和珅,却见他一摆手道:“谁都别劝,我有节制兵马之权,带的是巡抚衙门的兵,行的是万岁赐予之权,他拦我不说,还暗使奸计,便是欺君罔上之罪,枭首都是便宜他,齐泰,苏灵河,莫非等着老子亲自动手不成?嗯?”
最后一哼,冰寒刺骨,比空气都冷十分,嘴角虽还笑着,眼中凶光四射,两个久经阵仗的将军不由自主打个冷战,刹那间,感觉他一点都不像十五六岁的少年,老成里带着威严狰狞,心中一禀,“扎——”的齐声大喝,提起张二秃,都没等他喊冤叫屈,便见齐泰手中光华一闪,已经抽剑砍在张二秃的脖颈上——午后阳气尚旺,张二秃的秃头骨碌碌落地,脖腔子里的鲜血喷泉一般,激射出三尺有余,红艳艳,血淋淋,尚夹杂着一股说不清的腥气。
所有人都被这样血腥的场面惊呆了,个个面色煞白,盯着依旧笑意盈然的和珅,却再也没有了任何轻视之心。